越是往東面走,人煙似乎越是稀少,這荒野山林中的雜草都快及一人高了。周遭倒是多有野獸走過的跡象,沒有什么人跡。
“這一帶的野草挺鋒利的,當(dāng)心不要被它們劃傷了!”柳肅蕭走在最前面用劍一邊清道,一邊提醒著后面的人。
“好,柳公子你也當(dāng)心些……”明媚看著眼前的身影,不知道為什么,這樣的場景好像有一絲怪異的熟悉感……
“明媚!”蕁悠的叫聲打斷了她逐漸飄遠的思緒。
“怎么了?”明媚并沒有轉(zhuǎn)頭去看旁邊的蕁悠。
“你胳膊伸那么長干什么?是要去抓柳肅蕭的衣服嗎?”
“嗯?我……不是!”她這才回過神,趕緊收回那只莫名直直向前伸出去的手。
蕁悠把臉湊了過來,小聲道:“你的臉怎么紅了呢,我說,你不會是喜歡他吧,想偷偷占一下他便宜?”
“我哪有!別胡說!”明媚瞪她一眼,又趕緊看了看柳肅蕭有沒有什么反應(yīng)。
前面的柳肅蕭聽到蕁悠這話,臉上頓時燒起來了,所以他也沒敢回頭,稍微加快了腳步,假裝什么都沒有聽到。
“應(yīng)該沒聽到,還好……”明媚內(nèi)心舒了一口氣。
豐子洵走在最后面,瞟了前面二人一眼,表情有一些不自然,低下頭不知道在尋思些什么。
蕁悠左右看看:“哎……照我說,雖然是露宿在外,那也應(yīng)該對自己好一些呀,不要總是吃干糧了,我覺得,這地方小東西不少,晚上打一些野味來用也不錯?。 ?p> 明媚說道:“……打野味,我們?nèi)齻€人吃著,讓柳公子看著?”
蕁悠無所謂道:“那有什么啊,平日在客棧吃飯,那不也是他吃素,我們吃葷嗎?”
明媚搖搖頭:“我覺得這樣不好吧……”
“你們隨意就好,并不用顧慮我的?!绷C蕭轉(zhuǎn)過頭來沖她笑笑。
“……”明媚看著他,每每如此笑的溫和,都覺得自己會不自覺的生出一些內(nèi)疚感。
“那里有只野兔!”豐子洵很快發(fā)現(xiàn)了草棵里面一個灰色的絨團,豎起來了兩只長長的耳朵。
蕁悠望過去,見到那野兔看到人之后打算逃跑,迅速一揮長鞭,兩下就把它給拴住了。鞭子一收,一只灰兔就被她牢牢地抓住了兩只耳朵,不斷在她手中蹬著腿掙扎。
“嘿嘿,真是剛剛好啊,不錯不錯,還挺肥的嘛,一會兒找一條小河,到那邊上把它給處理了!”
“說吃野味就遇到兔子……真的是正合你意了。”明媚不得不對無辜的兔子感到同情。
幾人繼續(xù)走著,一邊走蕁悠還一邊拔著兔毛,可憐的兔子掙脫不掉,只能不斷的蹬腿,也發(fā)不出來多大的哀嚎聲。
“你能不能……別這么殘忍……”明媚有些聽不下去了。
“不拔毛要怎么吃啊?”蕁悠吹了一把手上的灰毛。
“它已經(jīng)夠慘的了,還要在死前被你如此折磨,我這是第一次聽到兔子的叫喚聲哎,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
明媚表情皺了皺:“既然被你抓著了,那就直接痛痛快快殺了吧,能不能讓它少受點苦啊?”
“哦,那好吧!”蕁悠點了點頭。
豐子洵看了那快斷氣的兔子開口道:“我還以為明媚會說,要不然放了那只兔子呢?!?p> “哎?我為何要那樣說呢?”明媚看向他。
“一般女子心軟,肯定不忍心眼睜睜看著無辜生命被如此殺害啊……”
“噢……是嗎……可我好像沒怎么不忍心啊,看來我的確不是什么善良之人吶……”明媚癟了癟嘴。
豐子洵尷尬的搖了搖頭:“不啊……我是想說,那個……兔子挺可憐的……”
蕁悠白他一眼說道:“喂,弱肉強食,你懂不懂???再說了,你以為你自己在客棧吃的那些肉就不是生命啊,那只不過不是你親手殺的而已,但是你一樣吃了呀?”
“那不一樣……”豐子洵想要爭辯。
“怎么就不一樣了,你那不過是自我安慰的借口而已,除非你能保證沒有人去吃那些東西,才會沒有人殺雞宰牛,你要吃自然有人殺,你就是間接兇手罷了,哼!”
“呃……”豐子洵被蕁悠說的啞口無言。
明媚問他:“小道士,你以前跟你義父出門在外,都沒有打過野味嗎?”
豐子洵微微低頭:“……有,不過都是義父去處理那些活的,我就負責(zé)把它們烤熟……”
“哦?那上一回,清理我抓來的魚時,你怎么那么熟練?”
“因為魚……不會發(fā)出痛苦的聲音……”豐子洵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昂……”明媚覺得有點無言以對。
“哦……原來你是等現(xiàn)成的呀,呵呵,既然這樣,放心吧,兔子是我殺的,待會你負責(zé)吃就行了?!笔n悠陰陽怪氣的對他說道。
“我……”豐子洵有些后悔,方才就不應(yīng)該起這個話題,現(xiàn)在好像顯得所有的過錯都是在自己身上。
明媚還是幫著他:“好了蕁悠,別這么說,小道士就是心軟了些……”
“嗯,你們都心軟,就我心硬~”蕁悠說著,倒是一臉的無所謂。
“哦?硬嗎,讓我摸摸看就知道了!”明媚湊上去伸手抓她。
“哎!你一個小丫頭怎么……耍流氓啦!”蕁悠趕緊跑著躲避明媚。
“同是女子你怕什么呀?別跑呀!”她緊追過去。
柳肅蕭和豐子洵看著二人追逐打鬧,眼里都透射出一抹笑意。
……
黃昏時分,在一條小河邊上,柳肅蕭與豐子洵堆了一些干木枝點上,蕁悠的兔子也都處理好了。
“可以烤了,我把這兔子大卸八塊了,這樣熟的還快一些。”
明媚拿著自己剛剛削好的木簽將蕁悠捧過來的兔肉一塊一塊串好,插在火堆邊上開始烤。
看著柳肅蕭坐在旁邊喝著水邊看著遠處,明媚不禁問道:“柳公子,為什么要修仙的人都不能吃葷呢?”
蕁悠接話道:“這還用問?不就是那些正道人士覺得不能夠殺生,好體現(xiàn)自己慈悲嗎?這樣世人才稱之為正義,人人向往?。 ?p> 柳肅蕭也不生氣,只是淡淡笑了笑:“這樣說其實也沒有錯,千百年來修行修身都是從食素開始的,不惘造殺業(yè),便是慈悲,世人也多是這般理解的。慈悲,是一個修行人最重要的表現(xiàn)了,可以說越高的修為就越需要慈悲的,不過對于修行者本身而言,食素會更能精進修煉,這才是更主要的緣由?!?p> “哦?怎么說?”明媚對這樣的原因表現(xiàn)出了強烈的好奇心。
他便解釋道:“吃素能清凈八識田,唯有清凈的身與心,才能感受到天地蘊含之靈氣的奧秘,清凈之身對飲食要求非常重要,素食能讓身體變得輕松、舒暢,當(dāng)身體在比較純凈的狀態(tài)時,心念更易調(diào)適?!?p> 明媚似懂非懂:“調(diào)試心念,那不就是修行在心的意思了嗎?”
“不光是如此,而且還可以調(diào)節(jié)氣脈的,習(xí)武之人都知道,只要氣脈暢通,此人必定身強體健,功法學(xué)起來會更順利,那么這個人必也是修行上能夠有所成就的人。這就體現(xiàn)在打坐入定的速度了,入定的狀態(tài)是身心呈現(xiàn)一種安穩(wěn)、放松的狀況。氣脈暢通,身自然放松,業(yè)力干擾少,妄念少,心自然容易安定?!?p> 蕁悠晃了晃腦袋:“業(yè)力?就是說的那什么造業(yè)吧!”
柳肅蕭點點頭:“對,修行至哪一階段,業(yè)力有莫大的因素。中脈是業(yè)力的儲藏所,惡因就是氣脈不暢通的原因。當(dāng)氣脈的業(yè)障全部凈除時,便可離開大幻化網(wǎng),跳脫三界。吃素,可使身心避免受到混濁之氣的干擾,而趨向穩(wěn)定、純凈、寧靜,和天地祥和、喜悅的脈動相符,自然容易入此定境當(dāng)中。”
“那妖魔多食葷腥,但修煉的功法也不會差呀!”蕁悠語氣中有幾分不屑。
“所以這就是仙與妖魔的區(qū)別了吧,畢竟妖魔是幾乎不可能修煉成仙的?!必S子洵說道。
“……人家也未必感興趣?!笔n悠撇撇嘴,伸手抓起一塊兔肉,遞到明媚嘴邊。
明媚剛聽的有些發(fā)愣,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個兔子腿,她往后靠了一下:“啊,我……我就不吃了吧……”
“怎么,你想修仙???”蕁悠瞇起眼睛看著她。
明媚搖頭:“也不是……我就是想提升一下自己的功力……”
“吃了多少年肉了,你以為一頓不吃就提升了?別想了,吃吧!”蕁悠拿回兔肉吹了吹,然后一下子塞到明媚嘴里面。
“唔……”明媚抬手拿下嘴里的烤兔子腿,看了一眼顧自開吃的蕁悠,有些遲疑的開口問道:“我也不是說一頓不吃……那個你好像……不太高興?”
“沒有啊!”蕁悠撇過頭。
豐子洵也看出來她情緒不太好:“是不是……剛才我說錯了什么?”
她語氣干巴巴的:“并沒有,你說的都對,世人不也都這么認為嗎?妖魔是邪,修仙之人才是正道?!?p> 柳肅蕭說道:“世人多偏見,并非所有妖魔都是邪類,上次的客棧老板阿鄀,不是還幫過我們嗎?”
蕁悠將吃剩的骨頭拋到一邊:“是啊,確實夠偏見的,你們可還記得,那次我們打聽妖界封界處的那個掌柜,他曾說,大戰(zhàn)過后聽到過痛哭之聲,他說那應(yīng)該是人族發(fā)出的聲音??墒悄谴未髴?zhàn)是妖界與魔界損失慘重,傷亡無數(shù),為什么就不能是他們的痛哭聲呢?”
明媚也記得這句話,但她訝異的是,蕁悠竟然如此在意這樣隨意的一個小細節(jié)。
“……那是掌柜的不夠了解別族,他的觀點只能代表一些所知無多的俗世之人而已,你不用因為這點小事生氣呀,快吃吧,別不高興了?!泵髅膹牡厣习纹鹆硪粔K串著的兔肉遞給她。
蕁悠接過木簽,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其實也沒怎么氣……唉……我是不是反應(yīng)太過了?”
“沒有啊,這說明你看待眾生平等,仗義之言并不為過?!必S子洵說道。
“……你們吃吧,我去周圍轉(zhuǎn)轉(zhuǎn)看,若是可以的話今夜我們就留宿在此處了?!笔n悠將手中木簽插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手走開了。
明媚看著她的背影,心里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
柳肅蕭也起身:“我跟她一起去看看吧,你們先吃?!?p> “哦,好,小心些……”明媚抬起頭看著他道。
“嗯?!绷C蕭跟著蕁悠的方向過去了。
豐子洵往這邊挪了挪位置,小心翼翼的對明媚說道:“方才是因為我那句話吧?我好像總是容易惹著她呢,以后都不太敢和她說話了!”
明媚笑笑安慰他:“小道士,這不是你的問題呀,不用這么緊張,蕁悠還是很善解人意的。雖然有時候說話很直,但她沒任何惡意的!”
“哦……”豐子洵低頭吃著兔肉:“我還是……小心一些吧……”
明媚看著他的樣子,覺得就像做錯事以后顯得十分拘謹?shù)男『⒆?,調(diào)笑道:“你不考慮戒掉葷腥好好修行修行嗎?做個真正的小道士怎么樣?”
豐子洵聞言抬眼看向她:“哈?嗯……這嘛……倒是真的可以考慮考慮……”
“又能提升功力,又有得道升仙的機會,多好?”明媚手掌捧著臉,一副向往的模樣。
豐子洵挑了挑眉毛:“聽上去是挺不錯的,那你要不要也考慮考慮?”
“我……我就算了吧,自己就知道自己不合適了。”
“哪里不合適了?”
明媚聳聳肩:“總之感覺就是不合適,也許我做不到被各種規(guī)矩拘束起來吧!”
“這樣啊……”豐子洵沒有再問她,兩個人坐在那里,盯著“噼里啪啦”的火堆半晌再無話。
……
詭譎的密林之中,連乩背著手,闔眸靜立在那里等待著什么。周圍暗處,一些黑衣人埋伏起來,盯著連乩周圍,細聽著風(fēng)吹草動。片刻后,一個戴著斗篷的人,腳步沉穩(wěn)走到他身后。
連乩聽到動靜,緩緩睜開眼,轉(zhuǎn)過身看著他。
“你就是之前的傳訊之人?”
他大方承認:“嗯,一行四人,身手都不錯,其中一個玄衣男子武功最高,術(shù)法應(yīng)出于修仙門派。還有一個手執(zhí)長鞭的女子,警惕性很高,身法有些詭異,也是有些難纏。大約再過兩日他們便能找到這里?!?p> “你想要什么?”連乩問道。
“滄笙珠的消息……”
果不其然,都離不開滄笙,連乩又問道:“你為何不親自拿下他們,再來找我交換消息?”
“……我不便露面?!彼焓掷土祟^上的斗篷。
“呵,真是……好,若你訊息為真,待我從他們身上得到想要的東西,我所知滄笙相關(guān)必都會告知你?!?p> “哼哼,那便祝你成功?!鄙衩厝宿D(zhuǎn)身離開。
連乩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瞇起眼睛:“會是誰呢?呵……又是個貪圖滄笙之人……”
……
越是靠近那地方,明媚就越是心事繁重。夜里,她夢到御鈞的死,夢到雙清籠中毒吐血,淚水順著眼角滑下來,掙扎著醒了過來。
她坐起身,看到豐子洵和蕁悠正在熟睡,她仰頭看了看天色推斷時辰,發(fā)現(xiàn)輪到自己守夜了,趕緊悄悄起身去找柳肅蕭。
他正靠在一棵樹干上,抱著劍關(guān)注著周遭,聽到腳步聲,立刻回頭,發(fā)現(xiàn)來人是明媚。
明媚走到他跟前:“柳公子,早就到換我守夜的時辰了,你怎么不來叫醒我?”
“噢……我覺得并不累,而且看你睡得正熟,所以就沒去吵你……”柳肅蕭溫和一笑,回答道。
明媚說道:“不要總是這樣,你一路老是照顧我們,我都不好意思了……”
“沒……我……你是個姑娘家,這、這點小事是我應(yīng)該……”柳肅蕭還是有些靦腆,不太敢直視她,一如二人初見那般。
明媚搖了搖頭:“沒有什么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的,大家都是平等的,你過多的付出,會換成我的內(nèi)疚感的?!?p> “?。坎?、不用內(nèi)疚的……你、你是……哭過了么?”柳肅蕭借著月光,看到明媚臉上似有淚痕,瞬間有些不知所措。
“嗯?沒……就是方才做噩夢了……”明媚趕緊掏出帕子擦了擦臉。
柳肅蕭看到那條手帕,眼神暗淡了一瞬。
“……做噩夢?那肯定也沒有休息好,你再睡一會兒吧,這里有我守著就好!”
“不了,現(xiàn)下反而睡不著了,你快去睡吧!”明媚伸手推推他:“聽我的,你也要休息好了,才好護著我們大家呢!”
柳肅蕭看著明媚如此堅持,也不好再拒絕:“那……也好,要是累了就來叫我,一定不要自己撐著!”
“嗯,放心,快去快去!”明媚重重的點頭。
柳肅蕭邊走邊不時的回頭看她,明媚抬手沖他擺了擺。
待人走后,她也靠在了那顆樹干上,嘆了口氣,仰頭看著漆黑的天空中,一輪彎月孤獨的定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