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的時候,柳肅蕭坐在自己房間中,回想著白天寧昔月對自己說的話。
“柳師兄,你關(guān)心明媚師妹的同時,也要想到避嫌呢,總是太過關(guān)注她,當(dāng)心含嫣師姐日后找機會針對她……”
他嘆了口氣,吹熄了燭燈,過了好一會兒才悄悄開門出去。
明媚正趴在桌子上執(zhí)筆寫著東西,沒寫幾個字,就將紙張揉搓成團不滿的丟在一旁,不一會兒桌子上就堆有五六個紙團了。
“明媚……”窗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是刻意壓低了嗓子在說話。
明媚有些疑惑,跑到后窗那邊,小心的推開窗戶,柳肅蕭一下子就跳了進來,回身迅速把窗戶關(guān)好。
他這個樣子讓明媚嚇了一跳,她愣愣的看著人動作:“柳公子?你這是……”
柳肅蕭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昔月師妹說,我總是找你的話,會有人說閑話,為了避嫌,所以……”
明媚聞言,不由笑出聲來:“可我覺得你這個樣子進來,被人看見了可能會更容易招至誤會呢……”
柳肅蕭有些怔愣:“這……我方才有很注意的,沒有人看到……”
明媚搖搖頭:“不必如此的,你我之間友情清白,再說了師兄來找?guī)熋糜惺裁床豢梢缘模俊彼浀米约褐叭フ伊C蕭那回也是小心謹(jǐn)慎的,就是因為你寧昔月的提醒,可是現(xiàn)在看來……有點不至于了,自己正常來往,為什么要去避諱一個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人呢?
柳肅蕭點點頭:“師妹叮囑,所以我……不過我就能猜到你現(xiàn)在還沒有睡下?!?p> 明媚這下臉上立馬皺了起來:“唉……那個心得明天就要交給謨逸師叔了,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寫啊,我以前一直就是看看書練練功,師父從沒讓我寫過這類東西,我擔(dān)心寫的不好,師叔會責(zé)怪……”
“我知道的,所以才過來……這個給你!”柳肅蕭將手中一份疊著的紙遞給明媚。
“這是什么?”明媚伸手接過,打開看了看,竟是滿滿兩頁紙的字跡!
她面露驚訝:“柳公子你……”
柳肅蕭說道:“不能把這份寫好的交給師父,我的字跡他一看就知道了,所以還得你自己親手謄寫一遍才可以?!?p> “這可真是救我于水火?。 泵髅挠行┘?,寶貝似的把紙抱在胸前。
柳肅蕭溫笑道:“師兄幫師妹,應(yīng)該的。”
“那我現(xiàn)在就去謄寫!”
柳肅蕭點點頭:“也很晚了,趕緊寫完就休息吧,我回去了?!?p> “好……那,你還要走窗子嗎?”明媚有些遲疑的問道。
柳肅蕭面上微紅:“咳……我還是走門吧……”
“哈哈……”
……
豐子洵與顧梁寒在練功之后,就在山上隨處走了走,偶然發(fā)現(xiàn),從山頂最西面有一條比較隱蔽的小路,不知道通向何處。
“要不要……過去看看?”顧梁寒提議道。
豐子洵明顯不太贊同:“這……還是別了吧……”
顧梁寒嘲笑道:“真是膽小啊,會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嗎?”
豐子洵搖搖頭:“不是,只是這樣不太好……”
“有什么的,沒人知道啊,再說了有路就應(yīng)該有人走,咱們也走嘛,去看看就回來!”顧梁寒拉著他的胳膊準(zhǔn)備往小路上走。
“站住!”背后一道聲音阻止了二人腳步。
“孟師兄!”兩人回身見人趕忙行禮。
孟軒麒走到二人面前,沉聲道:“你們?nèi)腴T之時我就說過,絕對不可擅自隨意亂走,怎么回事?”
豐子洵解釋道:“師兄,我們就是路過這里,發(fā)現(xiàn)有條路沒見過,所以好奇了些……”
孟軒麒微怒:“收收你們的好奇心吧,沒看見門內(nèi)并無任何弟子靠近這里嗎?”
顧梁寒開口道:“……這是什么地方???禁地?”
“……這條路是通往幾位師叔修行之地,任何弟子都不可以靠近那邊?!?p> “為什么???”顧梁寒一臉疑惑。
孟軒麒解釋道:“師叔們已經(jīng)在那處隱世修行十年有余,不會外出,外人也不得相擾,這是掌門之命,任何人都不可以違抗!”
“哦……”顧梁寒略帶失望的點點頭。
“回去吧,記住,以后行事注意,不要違背門規(guī),否則我便要罰你們了!”
“是……”兩人拱手之后,趕緊離開。
顧梁寒悄悄對豐子洵說道:“好神秘啊,難道是快修成仙神了,所以隱蔽起來與世隔絕?”
豐子洵也覺得奇怪:“可能是吧……誰知道呢……”
“對了,上一次你打聽你義父的事情怎么樣了,掌門可以告訴你些什么?”
豐子洵失落搖頭:“沒有,什么都沒告訴我,還不讓我問……”
顧梁寒瞪大了眼睛:“哈?還不讓問?你這樣一說,我怎么感覺這個巋山門里面有些怪怪的呢?”
“……這是人家的門派要密吧,就連尋常弟子也不可以知道的?!?p> “對門內(nèi)的弟子也要搞這么神秘啊……”
“還是收起你的好奇心吧,我都不去追問……咱們好好修煉吧,這才是真正該做的事情!”
顧梁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聳了聳肩:“我確實倒沒什么啊,不好奇就不好奇吧,那你呢?那可是你義父??!真不想追問?”
豐子洵眉頭一動,沒有說話。
……
早上的修煉結(jié)束后,寧昔月等來明媚,兩個人一起去膳房。谷雨霄帶著十幾名弟子往山門外走去,明媚看到之后,好奇的問了問寧昔月:“谷師兄他們這是要下山嗎?”
寧昔月點了點頭:“嗯,每年這個時候要下山去置辦今年寒冬的衣物之類的?!?p> “原來如此?!?p> 谷雨霄在下山前清點好人數(shù)準(zhǔn)備走時,忽然柳肅蕭身影出現(xiàn),叫住了他。
“谷師弟!”
谷雨霄轉(zhuǎn)過身:“是柳兄,有事嗎?”
柳肅蕭說道:“需要置辦的東西挺多,我隨你一同去吧!”
“這區(qū)區(qū)小事怎用得著勞煩師兄,我?guī)е恍煹苋ケ憧??!?p> “……”見柳肅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谷雨霄似乎能猜到什么,于是向他走近兩步:
“柳師兄有什么需要帶的,直接與我說就是。”
柳肅蕭遲疑了片刻,也稍微再走近了一些,低聲說了幾句,谷雨霄聽到后,淡淡一笑,點頭:“好我知道了?!?p> “有勞谷師弟了?!?p> “師兄不必客氣?!?p> ……
“中秋節(jié)到了呢,哎,真是,沒想到會和一個男人一起過節(jié)……”顧梁寒與豐子洵一同練功結(jié)束之后,就坐在草地上休息。
“有人陪著過還不知足嗎?”豐子洵輕聲笑道。
“你知道我這段時間來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嗎?”
豐子洵挑眉:“除了心想著趕快見到明媚,我想不出來你還能有什么別的追求了?!?p> 顧梁寒撇撇嘴:“嘁……說到哪兒去了?我想說的是,民以食為天,吃了這么久的素,我好想開一次葷?。 ?p> “貪嘴了?”豐子洵扭頭看他一臉饞樣。
顧梁寒揉了揉鼻子:“其實這山上林深草盛,也有不少野物的……”
豐子洵知道他想做什么了,勸道:“算了吧,要被抓住那還不得受罰呀!”
顧梁寒一拍腿:“干嘛要被抓住呢?我們趁著這夜色往山下走一些,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
“呃……這樣不太好吧?”
“你就知道不太好不太好的,本來晚飯我就覺得沒吃飽,就當(dāng)為了過節(jié),趕緊走吧!”顧梁寒起身強行把人拉起來。
……
“中秋節(jié)到了……”明媚站在窗前看向遠(yuǎn)處,回想著過去三年中,在蘅山居過的中秋,心情完全不一樣了,不禁有些傷感,思緒正遠(yuǎn),突然有人推門進來了。
“明媚!”熟悉的聲音帶著些許欣喜。
“蕁悠!你回來了!”明媚轉(zhuǎn)頭看到她,就立刻撲了過去,蕁悠一把將人抱個滿懷。
捏了捏明媚的腰以后,蕁悠點點頭:“嗯……看來沒胖也沒瘦,還行,我不在,你把自己照顧的也挺好的嘛!”
“取笑我呢,你好像瘦了點,外出這么久,很辛苦吧!”明媚拉著她的兩只手晃了晃。
“還好吧,我有東西要送給你!”蕁悠從內(nèi)懷掏出一個手帕包著的東西。
“嗯?這是什么呀?”明媚將帕子層層打開。
“中秋節(jié)到了,當(dāng)然是送你禮物了!”蕁悠搓搓手笑道。
“哎?玉佩!”明媚驚訝道,那是一塊透亮血紅的玉佩,上面刻著一些花紋,握在手里,讓人覺得有一些暖意。
蕁悠說道:“上次不是你身上還帶了個玉掛墜兒嗎?我們一起出去的時候買的,到哪去了?”
“呃……那個……我……”明媚眼神飄忽不定。
“送給顧梁寒了。”蕁悠直接替她說了。
明媚微微低下頭:“唉,我、我那會兒一時不知道送什么的,他都那樣了,我總得表示一二……”
“所以啊,我給你買了個新的玉墜兒,掛上吧!”
“好,謝謝你,蕁悠!”明媚很喜歡這塊玉,很是高興的把它掛在腰間。
“客氣什么呀!”
明媚抬頭問道:“對了蕁悠,你出去這么久,到底做什么事情了呀!”
蕁悠笑容一收,低聲答道:“……我……回了一趟故地,清了清……墓碑前的雜草?!?p> 明媚身形一頓,原來是去祭拜逝去的親人了……她伸手再次抱住蕁悠,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沒事。”蕁悠在她耳邊說道。
明媚貼著蕁悠,聞到她身上飄出一股香味:“你身上……這香氣我好像在哪聞過……”
“你說的肯定是這個的味道?!笔n悠從她懷中起來,拿出了裝著花瓣的布袋。
明媚又仔細(xì)聞了聞:“想起來了,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紫幽花對嗎?”
蕁悠點點頭:“對,這花只種在了我的故地,我便摘了一些回來?!?p> 明媚眼眸一轉(zhuǎn):“那不如我們一起去做些點心,如何?”
“好?。 笔n悠笑著答應(yīng)。
……
“差不多了吧,我們再往前走可就快要下了山了,到時候回去都該天亮了!”豐子洵說道。
顧梁寒一路都在四周張望:“行行行,就在這附近林子里面找找!”
他從袖子里掏出半塊干了的饅頭,捏碎撒在草地上,豐子洵看著他:“你早有準(zhǔn)備?。俊?p> “嘿嘿,那是!”
兩個人吹熄了燈籠抱著劍縮在草堆里面埋伏著,仔細(xì)的聽周圍細(xì)小的動靜。
過了一會兒,果然有一只野山雞邊飛邊跳出來覓食,顧梁寒看準(zhǔn)時機一劍飛過去,竟然一擊就中了。
豐子洵贊嘆道:“可以啊,一下子就刺中了,確實精進了不少?!?p> 顧梁寒趕緊跑過去,收起劍,把山雞撿起來:“哈哈,雖然瘦了點,不過也夠你我吃一頓了,可真算得上是這個中秋最好的收獲了!”
“……是就地烤嗎?”
顧梁寒點了點頭:“當(dāng)然了,難道你想帶回去被抓包嗎?趕緊去附近撿一些干木枝過來,我來把它就地宰殺,哈哈哈哈……”
豐子洵無奈的點起一盞燈籠,往里面慢慢走去。
他正打算彎腰撿拾地上的枯枝,忽然背后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意外之下豐子洵奮力掙扎,燈籠也掉在地上,但那人明顯武功比他高許多,直接拖著他就往樹林深處去了……
……
明媚蕁悠兩個人在膳房忙活半天,明媚把烤好的點心分開裝到食盒里面。
蕁悠邊洗手邊問道:“你這點心是要打包送給誰呀?”
明媚解釋道:“這段時間,門中一個師姐特別照顧我,所以給她做一些送去?!?p> 蕁悠眉頭一挑:“噢~照顧你的是師姐啊,居然不是個師兄……”
“柳公子也算是我的師兄了,他也一直很照顧我的,這也有他的份呀!”
“哦~這樣啊~”蕁悠狡黠一笑。
明媚塞給蕁悠一個食盒,自己拿一個,然后挽起她另一只手臂:“走吧走吧,剛好讓你和昔月師姐互相認(rèn)識一下,待會邀請他們一起賞月去吧!也不知道師姐她會不會答應(yīng)……”
……
過了好一會兒,豐子洵抱著一些干木枝面無表情的緩步走回來,將木枝扔在了顧梁寒腳邊。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顧梁寒不滿的看向他。
“……燈籠不小心掉地?zé)龎牧?,有點摸不清路?!彼茈S意的解釋道。
“你尋著我旁邊的燈籠光亮找過來就好了呀!”
“……剛才沒有看見,太遠(yuǎn)了?!必S子洵低頭斂去眸中神色。
“那你是走了多遠(yuǎn)啊,也不怕被野獸給叼走!”顧梁寒瞥了他一眼就趕緊點燃了木枝,準(zhǔn)備烤山雞。
“……”豐子洵一語不發(fā),表情有些不自然,蹲下身幫他一起烤。
……
“昔月師姐!”明媚敲了敲房門。
寧昔月打開門就看到明媚手上拎著的食盒:“嗯?果然給我送點心來了,正好空著肚子等你呢!”
“師姐,這是我的朋友,蕁悠?!泵髅睦^蕁悠介紹道:“這就是最近一直很照顧我的寧昔月師姐?!?p> 兩人互相點頭致意,也倒沒什么話,只是互相打量了一番。
“昔月師姐,跟我們一起去賞月吧!”明媚對著她笑道。
寧昔月多年靜修,倒對這些節(jié)日早已沒什么感覺,賞月也無甚興趣,不過看著人一臉期待,就點了點頭:“……既然你如此盛情相邀,那就去走走吧!”
明媚有些興奮:“太好了,我去叫柳師兄一起!”
寧昔月淡淡說道:“……不用去了,他肯定不在?!?p> “啊?”明媚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寧昔月指了指旁邊黑著燈的屋子:“含嫣師姐都不在,那只能說明,她去找一個人了。”
“……”蕁悠聞言,眉頭微蹙。
明媚愣神一瞬,隨即又笑道:“那算了,我們?nèi)ズ笊桨?!?p> “嗯……”寧昔月應(yīng)道。
三人并排走著,一路上倒也有三三兩兩往外走的弟子,明媚看了看周圍:“后山賞月的人還真不少呢!”
寧昔月說道:“是啊,修仙門派一向不過俗世節(jié)日,但是不少弟子還是會私下湊個熱鬧,這里地方廣,視野開,所以都會來這里?!?p> 蕁悠的目光停留在一處地方,明媚順著望過去,發(fā)現(xiàn)柳肅蕭跟姒含嫣站在一處,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柳肅蕭倒是沒有什么表情,偶爾點點頭扯一下嘴角,但姒含嫣眉目含笑,似乎挺高興的。
寧昔月很快也看到了,嘆息一聲:“哎……以前的話,不管怎么邀請柳師兄都根本就不會出房門的,對含嫣師姐是能躲則躲,后來師兄經(jīng)常隨著師父師叔在外,時隔許久才回來,可師姐對他的情意,也一點也沒有減少啊……”
蕁悠冷然瞪了那邊一眼:“情意?也就是一廂情愿吧。”
寧昔月微微點頭:“嗯,沒錯,這回叫出來了,還聊的那么開心,依我看,他很可能是怕師姐會針對明媚吧……”
她會針對自己?所以才與她強顏陪笑?明媚一言不發(fā)的望著那邊,覺得心里有一點堵著的感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蕁悠說道:“修仙之人應(yīng)該是不能如尋常人家那般談兒女之情吧!”
寧昔月?lián)u頭:“修道,講究的是清心。致虛極,守靜篤。見素抱樸,少私寡欲。眾生所以不得真道者,為有妄心。但也不是說所有修行的人都是為了修仙,更不是誰都能修成仙神,端看弟子的本心如何了。既有妄心,即驚其神。既驚其神,即著萬物。既著萬物,即生貪求。既生貪求,即是煩惱。煩惱妄想,憂苦身心,常沉苦海,永失真道?!?p> 明媚收回目光,有些失落的說道:“清心寡欲,我倒是很想修煉到這個境界呢……”
寧昔月看向她:“有茗淵師叔這樣好的師父,你肯定有很大機會做到的。”
蕁悠看著明媚,眼神中有些復(fù)雜的情緒……
……
數(shù)十丈之外的姒含嫣對身旁之人溫柔說道:“柳師弟,難得今日你能夠答應(yīng)陪我出來賞月,為何還要這樣悶悶不樂的?”
柳肅蕭低著頭:“師姐,我并沒有,我平時就是這樣的?!?p> 姒含嫣語氣一提:“平時?認(rèn)識你許久了,我也只在你看到那位明媚師妹時,才見你時常笑過?!?p> 柳肅蕭皺眉:“含嫣師姐,我說過,明媚是我朋友,也是我?guī)熋茫也o……”
姒含嫣打斷他:“師弟,現(xiàn)在不要提別人了,難得有此機會,還是一同賞月吧!”
“……”柳肅蕭無言,明媚本非他先提起的,只是他現(xiàn)下也不能說什么,只是心有所思的望著那一輪明月。
……
深夜里睡不著,明媚又坐上了屋頂,呼吸著微涼的晚風(fēng),借著明朗的月光,讀著手中紙張上抄下來的文字:“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靜矣。故須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六欲……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