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北沫帶著小刁努力搜尋著那個裝滿丹藥的包裹時,云溪內(nèi)還有一個人,也正在仔細(xì)地搜尋著他的兄弟。
冒其雷獨自行走在廢墟間,不時蹲下身子,仔細(xì)辨察著某些細(xì)微的痕跡。
如果說北沫在察蹤尋跡這方面的能力,來自于后天的刻苦訓(xùn)練的話,那對于從小在山野荒林中長大的冒其雷來說,則更像是與生俱來的本能了。
冒其雷知道冒其火還活著,在發(fā)現(xiàn)那條斷臂的時候就知道了,他們兩兄弟,都不是那種會容易死的人。
他們兩人,出生在青云大陸一個常年戰(zhàn)亂頻生的小國中,他們家是世世代代祖?zhèn)鞯鸟R匪家族,某一年,他們家那支馬匪隊伍,被幾個名門正派的年青劍俠剿滅,從爺爺開始,大伯小叔,堂兄表哥,還有他們的父母一大家子都被殺了個干凈,只有他們兩個僥幸躲過了一劫。
那一年冒其火十二歲,冒其雷七歲。
兩個小孩子靠著一點淺薄的練氣功夫,在山野間活了下來,從小就不知和多少野外的兇獸做過殊死搏斗,經(jīng)歷過多少絕望的掙扎。
這樣的人,又豈會輕易死去,如今的這個血尸橫行的末世,對于他們來說,似乎和以前的日子也沒什么太大的區(qū)別。
冒其雷走在廢墟間,走得很快,某些熟悉的痕跡在他眼中再清晰不過了,他知道那是冒其火故意留下的,因為冒其火知道他會找來的。
遠(yuǎn)處不時會有血尸的身影出現(xiàn),然后飛快地朝他奔來,冒其雷抬手就是一箭,即是在這樣的黑夜中,他的箭矢總是能準(zhǔn)確地命中血尸的眉心處,鋒利的箭尖從它們的腦后鉆出,混雜著腦漿和黑血的液體四散飛濺,血尸悄無聲息地倒下。
最后,冒其雷在那條橫貫山谷的云溪溪水邊坐了下來,坐在了溪邊的一塊巖石上,巖石旁橫七豎八躺倒著幾具血尸,互相堆疊在一起,周圍還散落著許多殘肢斷臂,一片狼藉。
將巨大的牛角弓靠著巖石放下,冒其雷坐在巖石上,望著溪水上那些不斷生起旋即消散的小白云發(fā)了一會呆,然后有些無奈地說道:
“阿大,好起來了。”
四周空無一人,靜悄悄地,他仿佛是在跟空氣說話。
“起來吧,回去還要不少時間呢,今天晚上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冒其雷又是不耐煩地催促了一句。
然后周圍終于有了一點動靜,只見巖石旁那堆血尸中,被壓在最下面的那一頭,推開了上面的幾具血尸,坐了起來。
用的是一只手推的。
然后還是用這只手擦了擦臉上的血污,露出了一張丑陋而殘暴的臉,赫然正是冒其火。
“吵什么吵,我睡得正香呢?!?p> 冒其火不滿地抱怨了一句道:
“怎么這么久才到。”
“今天的血尸都有點古怪,比平常強(qiáng)了不少,所以耽擱了一點時間。”
冒其雷指了指天上道。
冒其火抬首望了一眼,然后就看見了那輪妖異的血月,微微呆了一下,卻沒有什么恐懼之意,只是嘟囔了一句道:
“這賊老天!”
從很多年前開始,冒其火就已經(jīng)不會再恐懼了,當(dāng)年他躲在草叢中,一邊死命蒙住弟弟的嘴巴,一邊看著自己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大伯小叔一個個被人砍死的那一刻起,冒其火就已經(jīng)對一切事情都不恐懼了,也早已對世間的一切失去了敬畏之心。
碰到任何艱難危險的情況,他最多只是淡淡地咒罵一句這賊老天,然后想辦法活下去。
就像不久前他自己親口咬斷自己的胳膊一樣,那在其他人眼中看來無比痛苦的事情,冒其火自己卻覺得沒什么,只要能活下去,他能做更可怕更絕的事情。
任何事情!
當(dāng)然,平白無故失去了一條胳膊,還是很讓人惱火的事情,所以冒其火指了指自己空蕩蕩的左臂,恨恨地對冒其雷說道:
“蜀山那個叫北沫的家伙干的,他應(yīng)該也會去營地,回去后記得給我報仇。”
“已經(jīng)碰到過了?!?p> 冒其雷皺了皺眉道。
“你殺了他?”
冒其火的眼睛登時亮了一下。
“沒,太強(qiáng),和他打了就不一定能來救你了。”
冒其雷搖了搖頭,接著扶著冒其火僅剩的那條胳膊道:
“我們先離開這里吧,今夜這里總讓人覺得有些不對?!?p> “不用,老子就斷了一條胳膊,又不是斷了腿?!?p> 冒其火卻惱火地甩開了冒其雷伸來攙扶的手,慢慢朝前走去,重傷未愈卻依然滿身戾氣。
……
小山營地,病房之內(nèi)。
傷者們陸續(xù)都沉睡過去了,忙了一天的雯雯終于空了下來,姐姐和白芷還在旁邊的房屋內(nèi)調(diào)藥,于是她搬了一張小板凳,坐在門口的旁邊,雙手支著腮幫子想著心事,想著那個春水般的青年男子,臉上不時露出一絲甜笑,她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過姐姐,那個蜀山弟子,其實是和她說過話的,還特意問了她的名字。
……
“我叫雯雯。”
“……唔,五方霞彩結(jié)成雯,洪波里面金丸漉,真是個好名字,看來你以后是要成為金丹修者的,到時候可要照顧照顧我這小觀海啊……”
……
想著當(dāng)時兩人之間的對話,自己被那蜀山弟子逗得笑個不停,這人不僅長得好看,說話也很討人開心呢,他堂堂一個觀海強(qiáng)者,居然自己一個小小的筑基小妖去照顧……不過,如果他受傷了,自己到是真的可以好好照顧他的。
接著雯雯可愛地朝旁邊呸呸了兩口,把那個不祥的念頭從腦中趕走,可心中還是隱隱希望,如果真有那么一刻,自己到底該擔(dān)心好,還是開心好……
一陣劇烈的咳嗽響了起來,打破了屋中的寧靜,也驚擾了少女的遐思。
發(fā)出咳嗽的是那幾名重傷垂死的云溪派女弟子中的一個,雯雯連忙站起來走過去,伸手枕著她的肩膀,輕輕拍著她的胸口。
女子依然劇烈地咳嗽著,嘴角處不斷地有血沫涌出,似乎因為太過痛苦,她的雙手緊緊抓住了雯雯的胳膊。
“我去幫你拿杯水來?!?p> 可惜那女子依然緊緊抓著雯雯的手,有些艱難地?fù)u了搖頭,語聲微弱地說道:
“……不用了……妹妹……我可能馬上要走了……”
雯雯聞言,登時急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不會的,姐姐,那個北沫大哥已經(jīng)給你們?nèi)フ宜幜?,很快就會回來的,要不我先去把烈肅哥哥叫來……”
女子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話,可惜終究沒有說出來,伴隨著一陣劇烈的咳嗽,她眼中僅有的那點光芒迅速地黯淡下去,然后腦袋輕輕一歪,倒在了雯雯的懷中。
……
門外,天上那輪圓月的血色越來越濃,而在小山營地數(shù)十里外,那群游蕩的血尸也離營地越來越近。
某一個時刻,數(shù)百血尸驀然齊齊抬頭,望著天上的血月,在它們空洞而麻木的眼眶中,似乎有一點極為渺小的光芒突然亮了一下。
然后,那頭最強(qiáng)大的元嬰血尸,突然抽了抽鼻子,它聞到了遠(yuǎn)處有許多鮮活的血肉氣息,接著它的頭顱,緩緩轉(zhuǎn)向了那座小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