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壞心眼的丑八怪!”
溪螺不大會罵人,但是那天真的急了,滿身是泥的她爬起來后大聲吼出了這么一句。
老師都忙著接待貴客,便讓打架的學(xué)生先到學(xué)校后墻根罰站,曲溪螺記得那天的太陽特別的毒,她身上的泥水很快變硬,然后裂縫。
不斷有程逸亮的朋友過來給程逸亮遞紙巾,說安慰的話,順便朝溪螺投來鄙夷的眼神或指桑罵槐,溪螺猶如一個泥人般站著,這些人她并不在乎,因此她們的話也不能刺傷她,她只是覺得麻木。
直到程逸亮的朋友和看熱鬧的人突然安靜并讓出一條路,曲溪螺才看見那個一開始推她的女生把襄沐檀帶來了。
襄沐檀先是過來拉住程逸亮,然后看向曲溪螺,“你罵我妹妹什么?”
曲溪螺呆呆的看著他,可分明體會出他眼神里是憤怒,厭棄……還有踐踏。
程逸亮的眼淚流了出來,叫了聲,“哥……”
襄沐檀回頭看了看程逸亮,拉著她離開了。
圍觀的人跟著走了一半,剩下的以為剛才曲溪螺是嚇得不敢說話了,都幸災(zāi)樂禍的看著她。嘴巴一張一合好像還說了些什么,可是溪螺全聽不見,全看不見了。她的腦海里全是他剛才的樣子,他的眼神。
那天溫嫣聽說了這件事跑到學(xué)校后墻找溪螺的時候,人已經(jīng)幾乎都散去了,溪螺還站在那里,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娃娃。
溫嫣跑過去叫了聲“溪螺”,曲溪螺才慢慢抬起了頭,她頭發(fā)和衣服上的泥隨著動作掉下來一點,看到溫嫣那一刻,眼中的淚才突然流出來。
“我再也不喜歡他了……再不喜歡他了!”
那天,曲溪螺抱著溫嫣,哭的很傷心。
可是,不喜歡了嗎?也許吧,這中間她確實也冷卻過。比如說發(fā)生那件事后她不再想跟他表白,見到他后也是冷冷的把目光別開走過。
而且從那之后她除了跟溫嫣玩,不再跟任何人說話。
音樂老師卻更加器重她,說她音準好音域廣,上音樂課的時候常讓她站起來唱譜,這無疑又給她招來了一波仇恨。
那個時候曲溪螺認為自己會心平如水的過下去。可時間證明,感情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況且襄沐檀是那么的優(yōu)秀,每次周一升旗他總是作為代表上臺,還給學(xué)校的音樂劇譜曲,開學(xué)大會上演講,連溪螺也暗自被他不斷吸引著。
況且……她想,之前的事都是誤會,如果他了解了自己,他想起他們之間的回憶,他肯定就不會那樣對她了,說不定,他會跟她道歉。
抱著這樣的想法,曲溪螺寫了一封長長的信給襄沐檀,她在信里盡自己所能的解釋了一切,還提及他們小時候,最后,當然是表白自己仰慕。
可是,那封信襄沐檀并沒有看,拿著信找來的是襄沐檀當初的好朋友,一個叫沈威的喜歡惡作劇的男生,他身后還跟著一群來看熱鬧的人。
當初的曲溪螺并不知道,每天給襄沐檀送信的人有很多,但是襄沐檀從來不看那些信。而他的好朋友就把這些信拿了過來,而且跟襄沐檀打賭,說女生的字體和長相是呈反比的,寫字越丑的女孩越漂亮。襄沐檀覺得無聊沒有理會,可那個男生卻真的從眾多的信中選出了一封字體像是拿火柴棒拼的、最丑的一封——就是溪螺的那封信。
曲溪螺從小寫字就不好看,到了中學(xué)字體還是像小學(xué)生一樣,一撇一捺都那么生硬稚嫩。當時沈威帶著人來班里找到她后,就忍不住指著她和所有男生哈哈大笑,說:“看我說對了吧,字寫得越丑的長得卻越漂亮,真沒天理?!?p> 曲溪螺的臉由紅變得煞白,最后她搶過那封信,撕碎扔進了垃圾桶,那是她的第一次表白。
后來沈威和那些人被溫嫣罵走了,據(jù)說襄沐檀知道了這件事后也和沈威絕交了,但他知不知道被侮辱的那個人是曲溪螺就不清楚了。
曲溪螺那天回家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哭了一個多小時,最后她拿出母親買給她的一大摞字帖開始練字,后來她寫了一手娟秀好看的字,也是因為這個事件。
——想起這些往事,嘴里的覆盆子味道都好似有些苦澀了。
襄奶奶過來叫溪螺進去吃飯,溪螺忙起身拿起簸籮,去幫襄奶奶端菜盛飯。
襄奶奶的老伴過世的早,她一生養(yǎng)育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如今最小的女兒也已遠嫁。除了愛流浪的兒子,她的兩個女兒都愿意接襄奶奶過去住,可是襄奶奶還是愿意在鄉(xiāng)間生活,每天一個人洗洗做做,和鄰人聊天,做些活計,倒是生活的恬淡自在。
“來,多吃點?!毕迥棠滩粩嗟赝莸耐肜飱A菜。
溪螺聞見家鄉(xiāng)菜的味道也是胃口大開,可是吃了幾口后忍不住皺了皺眉。她的胃不好,吃的太急了就會隱隱作痛,最后只得喝了幾口湯,改為慢慢地吃。這也是她這些年明明不再刻意節(jié)食減肥,卻依舊胖不起來的原因。
吃飯的時候曲溪螺見襄奶奶客廳地上放著正在縫的被面和一些針線活計,忍不住說:“襄奶奶,現(xiàn)在你就預(yù)備冬天的棉被???”
襄奶奶笑了,是掩不住的喜悅,“這個啊,是給我外孫準備的,他要在我這里結(jié)婚,我想著給他們小兩口多做幾床新被褥,這里冷,怕他們住不慣呢。”
溪螺忙恭喜襄奶奶,襄奶奶高興,吃完飯后拉著溪螺給她看她外孫和未來孫媳的照片,襄奶奶的外孫看照片是個很憨厚的男人,胖乎乎的瞇著眼,一副笑模樣,旁邊的女子看起來也很溫和的樣子。
“有福相吧,就跟你小時候似的。”襄奶奶說完又笑了。
溪螺也笑開,大概老人們都愿意自己的孩子胖胖的吧。
襄奶奶還留溪螺晚上在她那邊住,說奶奶的房子雖然干凈但畢竟太久沒人住了,沒有人氣兒??上葸€是謝絕了,她回去在床下和房間角落都噴上藥,然后燃上蚊香,就在奶奶那張大木床上睡著了,蓋的是襄奶奶拿過來的被褥毛毯。
這張大床是小時候溪螺和奶奶共同睡的地方,記憶里不知道多少夜晚,她躺在奶奶身旁,由奶奶給她搖著蒲扇扇著風(fēng),送她進入甜甜的夢鄉(xiāng)。
這一夜溪螺夢見了很多從前的事情,和奶奶共度的時光,還有花墻那邊,那個漂亮又溫暖的小男孩。而這一切,都是不能再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