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奶奶在醫(yī)院檢查過后,醫(yī)生果然說是要住院,襄沐檀也早有準備,陪了奶奶一天,第二天請好了兩個看護,就準備離開先回W市??墒浅隽酸t(yī)院,他忍不住一路開車先回了奶奶的家,而且往旁邊看去??墒歉舯诘脑洪T卻鎖著,奶奶家對門的鄰居出來,把一個食籃和里面洗凈的餐具交給他,說溪螺已經回去城里了。
看著那上鎖的雙扇院門,襄沐檀突然覺得悵然所失。
去機場的路上,他忍不住回憶這個從初中開始到大學結束都仿佛一直縈繞在他身邊的女孩。
初中的時候,他第一次正眼看這個人,但那時他滿心滿眼的怒火。因為她罵小亮是丑八怪——大家都這么說。
小亮臉上留了疤是他害的,為了怕別人因此歧視小亮欺負小亮,他才專門來到這個城市上學,可是她,竟然罵小亮是丑八怪,他的憤怒可想而知。
對她的第一印象,可謂壞透了。日后見到,自然也沒有好臉色。
高中的時候,她是大家口中的?;?,學校舉辦晚會,她上臺唱了一首歌,人確實很美,歌……也很好聽??赡怯性鯓?,這樣的人,他仍舊不會多看一眼。在學校碰見過她幾次,每次她身邊都只有一個女性朋友,剩下的全是人高馬大的男生,據(jù)說她是?;@球隊唯一的女生。學校的人都說,她幾乎從來不跟女生交朋友,她那個唯一的女生朋友和?;@球隊隊長鄒明在早戀,而她自己,和球隊內的所有男生不清不楚——總之她的名聲很壞。
從別人嘴里聽說到的她,都是很不堪的。
高中學校的晚會最后要頒發(fā)最佳演出獎,苦練了幾個月吉他的程逸亮輸給了她。他作為學生會代表為她頒了獎,然后下臺去安慰程逸亮。在禮堂的后門門口她截住了正要陪程逸亮出去散心的他,她看了看程逸亮,然后低下頭跟他說:可不可以和他單獨說會兒話。
他自然是拒絕了,而且是十分高傲的。
當時她頓了一下,然后說,她喜歡他。還說,他們小時候是見過的,她很早就喜歡他了。
他當時覺得太可笑了,因為他壓根想不起來她說的那些,隨后他又想,也許這就是她的計策,她就是用這種聰明周旋于那么多男生之間的吧。
他狠狠的揶揄了她,然后拉著程逸亮走了。
雖然從那之后他有時會想起她那雙光亮一點點熄滅的淚眼,可是,他認為他不會被一個女子的演技征服,更不會心動。
大學的時候,他沒想到還會跟她一個學校,她的名聲沒有多少變化,流言依舊是說她為人高傲,她依舊是身邊只有一個同性朋友,和球隊的很多男生卻走得很近。
當時電視臺舉辦校園歌手大賽,已經在作曲界小有名氣的他擔任了評委,他之所以做評委也是因為小亮。
小亮從小就愛音樂愛唱歌,他是看著她每天吃苦訓練的,當時他就想好,用這個比賽給小亮打出一點名氣,等她畢業(yè)后就著重包裝她帶她入音樂圈。當時他已經投資了一個公司,就是銳鳴,等小亮畢業(yè)后就可以直接簽下。
景弦是他選好的將來帶小亮的經紀人,景弦當時就說,小亮雖然并不是選手中最好的,但是卻是最具有噱頭的,灰姑娘翻身的故事經久不衰,過了多少年都會激起人們心中的共鳴,景弦就是要把小亮包裝成灰姑娘。
成為灰姑娘的第一步,是要有一個襯托,一個像惡毒繼母的女兒那樣的襯托。景弦選中了同為選手的曲溪螺,正是因為她太美,又太不招人待見。
在景弦的安排下,最后的決賽就是曲溪螺和程逸亮的冠軍之爭,當時程逸亮背后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包裝宣傳團隊,程逸亮平常的努力和好人緣,還有各種因為長相不受優(yōu)待的事跡已經傳遍網絡和一些媒體。各種文章推送全是這些內容,電視臺也為了制造噱頭,直接給曲溪螺冠上了美型歌手的名號,而給程逸亮冠上了努力灰姑娘的名頭。比賽的最后一輪是人氣投票,風毫無疑問的刮向了程逸亮,甚至不管曲溪螺唱的多好。每個投票的人都覺得自己是正義戰(zhàn)士,是保衛(wèi)美德的英雄。
曲溪螺像一只無辜的海螺,被浪花高高捧起,然后狠狠的摔在地上。
這件事雖然是景弦操作的,可是襄沐檀至始至終卻是知道的。他能夠默不作聲的看著,就是因為他在心里認為,曲溪螺也不那么無辜。
是啊,她的名聲本來就很壞,節(jié)目組只是把一切放大而戲劇化了而已。而且她確實說話很不招人待見。記得當時采訪的時候,程逸亮每次都感恩的說她感謝所有的朋友和家人,還有愛她的人,而且她的音樂夢想也足夠感人。
而記者采訪曲溪螺的時候問她最感謝誰,曲溪螺想了想說,是中學的音樂老師還有幾個朋友,基于她是背著父母出來參賽的,所以應該不能感謝父母。被問及有沒有夢想時,這么明顯的問題曲溪螺也答不對,她竟然說目前沒有夢想,來參賽只是為了多嘗試。
別的選手都是苦大仇深的,到她這里一下輕飄飄的了。人家都是上舞臺多么多么辛苦,只有她給人的感覺是輕而易舉就進了決賽。
當時他和景弦在電視機前看到這段采訪時,景弦直接笑倒在地上,說:“雖然是我選她做反面教材,可她說話也太剛了吧?!?p> 說完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又突然不笑了。
決賽上聽曲溪螺唱完歌,同作為評委的景弦突然跟襄沐檀說:“老大,我不想玩了?!?p> 可是最后一輪也不需要評委投票了,而是大眾投票。曲溪螺的票數(shù)少的可憐,而她看起來竟然很平靜,程逸亮拿著獎杯和朋友們抱頭痛哭時,她看起來也還是淡淡的。那淡淡的樣子,突然讓襄沐檀覺得,自己很無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愧疚,襄沐檀在給她頒獎的時候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你也很好。”
她抬起頭呆呆的看著他,突然笑了。她手里拿的是亞軍的獎杯,程逸亮的粉絲全在罵她,可是她卻笑得很滿足。他忽然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于是很快就把目光轉開了。
畢業(yè)后一次圣誕舞會,他又回了學校,見一見學弟學妹還有小亮。曲溪螺是人群中的焦點,雖然她名聲很差。由于跳舞時要交換舞伴,他和她還共舞了兩次,期間他有一種……她只是一個簡單女孩的錯覺,她的笑,她的眼睛,都似乎很單純。
音樂停下后小亮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很傷感,半醉著跟他說起了因為臉上的疤被人嘲笑的事。這時曲溪螺捧著一小籃覆盆子過來,表白說,可不可以跟他交往。
當時他心情很亂,可是一張口就說出:永遠不可能。
她的身后響起了小聲的哄笑,可她似乎全不在乎,而是問他:什么都不記得了嗎?
他頓時一陣煩躁,他正是因為記得以前的事,才永遠不可能原諒她。
他拉著小亮從她身邊走過,那一小籃覆盆子被他碰翻,果子灑了一地。后來再回去的時候,已被人踩過,成了一地的紅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