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江南逃脫,陸家人無功而返,回江州城面見陸韌山。
陸韌山看了一眼在旁的季懷遠(yuǎn),回頭下令:“著所有陸氏弟子門人,全力緝拿季江南!”
“且慢!”季懷遠(yuǎn)上前一步,正色道,“世伯,無論如何,季江南是我季家之人,若要緝拿,也要由我季家出手,不必世伯費(fèi)心?!?p> “哦?季江南可是你的親弟弟,你能下得去手嗎?”陸韌山深深的看向季懷遠(yuǎn)。
“法不避親,江南鑄此大禍,懷遠(yuǎn)身為兄長難辭其咎,必親手將他擒回,若證據(jù)確鑿屬實,必明證家法,親自清理門戶,”季懷遠(yuǎn)不卑不亢,直視陸韌山,“而在季家拿回季江南之前,還請世伯,不要插手。”
“證據(jù)還不夠確鑿嗎?難不成還要死去的阿林活過來再把證詞說一遍?”陸韌山淡然開口,神色冷漠。
“此事尚不明確,玉扣是否真是江南所藏還未可知,季家人多嘴雜,是誰放的又有誰知,既然是在江南的衣物里找到的,被皓塵撿到,那么為什么不說是皓塵藏的呢?”季懷遠(yuǎn)道。
“季懷遠(yuǎn)!你這是歪曲事實!”陸韌山轉(zhuǎn)身看向季懷遠(yuǎn),一聲冷喝。
“再者,僅憑阿林一面之詞,怎么就能斷定兇手一定就是江南?這江湖上擅易容變化之術(shù)者多不勝數(shù),若江南是遭人陷害,懷遠(yuǎn)身為兄長,定會為他平冤,”季懷遠(yuǎn)平視陸韌山,寸步不讓,“如今雖家父已亡,但季江南身為季家之子,生死論斷自然有季家族會家法決定,懷遠(yuǎn)雖不才,但為季家,一定傾盡全力,絕不會為此退讓半分!”
“季懷遠(yuǎn),你這是在威脅我?”陸韌山瞇起眼睛,氣勢漸漲。
“懷遠(yuǎn)不敢,如今五小姐已入土為安,年關(guān)將至,想必家中親人也對世伯想念得很,季家事務(wù)繁雜,不敢勞動世伯出手,我已命人備下車馬,隨時準(zhǔn)備為世伯送行。”季懷遠(yuǎn)鎮(zhèn)定自若,仿佛感覺不到驟然加身的壓力,依舊不卑不亢的站在原地。
陸韌山看著季懷遠(yuǎn),突然出手,一拳沖季懷遠(yuǎn)打來,季懷遠(yuǎn)眉色一冷,回以一掌,掌心朦朦朧朧的似乎帶著一層淺淺的金光,如夢似幻,看似輕飄飄的一掌,卻帶起一陣掌風(fēng),迎面沖陸韌山而去,廊下的落雪被掀起,漫天飄落,落了廊下兩人一肩。
一拳對一掌,兩人誰都沒有后退半步,半晌,陸韌山緩緩收拳,大笑:“普陀寺‘小金光掌’果然名不虛傳,聽聞賢侄在湘南得普陀寺高僧指點(diǎn),今日一見,果然不凡?!?p> 季懷遠(yuǎn)亦收掌,微笑開口:“世伯過譽(yù)了?!?p> 陸韌山袖子一揮,笑道:“除夕將近,老夫的確得回嘉興了,季家后繼有人,季兄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叨擾多日,恕老夫等人冒昧,來年試劍閣試劍會,期待賢侄大放光彩!”
“借世伯吉言?!奔緫堰h(yuǎn)微笑行以一禮。
陸韌山轉(zhuǎn)頭就走,毫不停留。
季懷遠(yuǎn)望著陸韌山的背影,緩緩收起臉上的笑意,目中精光閃爍。
翌日,陸韌山攜陸家人離開江州,回嘉興去了。
季懷遠(yuǎn)站在門口,遠(yuǎn)遠(yuǎn)望著陸家隊伍出城,云管家在旁小心問道:“大公子,如此將陸家人趕回去,會不會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若留下他們,才是真的不妥,陸韌山那個老狐貍打的好算盤,就等試劍會我季家落敗,他好出頭說話,看似保住了季家,實則季家就徹底成了陸家的附庸?!奔緫堰h(yuǎn)輕笑一聲,隨即笑意一斂,轉(zhuǎn)身對云管家道,“吩咐下去,在城外仔細(xì)尋找,務(wù)必要找到三公子,此事不要聲張,陸韌山那個老東西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若讓他先找到了江南,那就是公然在打我季家的臉?!?p> 云管家恭聲應(yīng)下。
城外,陸韌山臉色陰沉,周圍陸家弟子一個都不敢吭聲,小心翼翼的走在后面,馬蹄和車轍印將落平的雪地踩得亂七八糟。
陸韌山的心情很不好,陸家子女眾多,陸婉只是其中一個,本以為可以借機(jī)將季家吞下,結(jié)果季懷遠(yuǎn)出奇的強(qiáng)勢,而且,季懷遠(yuǎn)那一身武道修為,竟然已至丹心境,甚至隱隱在他之上!以這般年紀(jì)達(dá)到丹心境,簡直匪夷所思。
陸韌山心下正煩躁,后面?zhèn)鱽硪魂囆[,陸韌山回頭怒斥:“何事驚慌?”
一名陸家弟子縱馬前來道:“稟家主,皓塵不在隊伍里?!?p> 昨日陸?zhàn)m一劍刺傷季江南后一直魂不守舍,陸韌山看著心煩沒管他,又被季懷遠(yuǎn)一陣明里暗里的暗諷給氣的不輕,所以今早根本沒有注意到陸?zhàn)m有沒有在隊伍里。
“什么?混賬東西!還不趕緊去找,一定把那個混賬給我找回來!”
離江州不遠(yuǎn)處的一處竹林,厚厚的白雪將竹枝壓得很低,三間竹屋藏在林間,竹屋外的一塊青石上,黑袍的沈云川盤腿坐在石上,兩只手抄進(jìn)袖筒里,沖其中一間竹屋張望。
“吱呀——”竹屋的小門打開,一名少女走了出來,少女約莫十六七歲,烏發(fā)如瀑,五官嬌美,著一身布衣,袖子挽得高高的端了一只盆,才跨出門檻,沈云川就竄到她身邊問道:“怎么樣?還能活不?”
少女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當(dāng)然能活!廢了一晚上的勁要是還活不下來那我也不用回藥王谷了。”
沈云川長舒了一口氣。
“讓讓!你擋我道了!”少女抬頭不滿的嚷了一句。
沈云川這才注意到她手里端的盆子,忙殷勤的接過盆子幫忙將污水倒掉。
少女揉了揉肩膀,繼續(xù)說:“雖然活命是無礙了,但怎么著也得修養(yǎng)個把月,否則鐵定拉下病根?!?p> 少女眼珠一轉(zhuǎn),突然幾步跑到沈云川身邊好奇的問:“他是誰???這人看起來,也不像是和你一道兒的?!?p> 沈云川瞇眼一笑,神秘兮兮的開口:“不告訴你?!?p> “不說就算了!我還懶得管呢,”少女白了他一眼,“這離江州季家那么近,要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你,鐵定死得連渣都不剩?!?p> 沈云川笑而不語。
“算了,懶得管你,對了,他知道你的身份嗎?”少女將挽起的袖子放下,抬眼問道。
“自然是不知道的?!?p> 少女哦了一聲,突然想到了什么,轉(zhuǎn)過頭來,臉色微紅躊躇了半晌開口:“今年除夕,要不,你隨我回藥王谷一趟?”
沈云川眉頭一挑,問道:“去干什么?”
少女的臉更紅了,咬了咬嘴唇:“我爹,想見你一面。”
“咳咳——”沈云川被嗆了一下,有些尷尬的往四周看了看,突然站起來道,“呃,那個,我去找點(diǎn)吃的,這一宿還沒吃過東西呢,哈哈?!?p> 轉(zhuǎn)身落荒而逃。
“沈云川!你個混蛋!”少女氣的一跺腳,沖著沈云川的背影大罵一句。
季江南醒來的時候,已是亥時,屋外又嗚嗚的起了風(fēng)雪,吹得竹屋上的茅草刺啦作響,竹屋里亮著一盞油燈,昏黃的燈光搖搖曳曳,只照見三尺見方的角落。
季江南捂著胸口嘗試著坐起來,傷口被撕扯,疼的他一頭冷汗,大口呼吸,所幸呼吸已經(jīng)順暢,已無性命之憂。
季江南口渴得厲害,伸手去夠床邊桌上的茶壺,結(jié)果一不小心一巴掌將茶壺掃落,發(fā)出一身脆響。
季江南正有些尷尬,有人救了他,他卻砸了人家的茶壺,這時門一推開,進(jìn)來一名少女,看見他醒了連忙上前扶他躺下。
“你還不能起身,快躺好?!?p> 季江南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p> 少女沒好氣的掃了他一眼,道:“謝就不必了,反正你也拿不出什么值錢的東西來謝我?!?p> 季江南一囧,正要開口,少女轉(zhuǎn)頭沖門外一聲大吼:“沈云川?。?!死哪去了!”
季江南被這震耳欲聾的吼聲嚇了一怔,這少女看起來嬌小溫婉,突然一聲怒吼,瞬間把這感覺破壞得一干二凈。
門外丁零當(dāng)啷一陣亂響,不一會兒門外探進(jìn)來一個腦袋,像是沒睡醒,朦朧著眼睛問道:“怎么了?”
“他醒了,你看著,別讓他發(fā)燒了。”少女冷冰冰的開口,干脆利落的起身,走到房門口一腳將沈云川踹了進(jìn)去,拍拍手早走了。
季江南看著被少女踹得趴在地上的沈云川,僵硬的抽了抽嘴角:“怎么是你?”
沈云川迅速從地上爬起來,順便整了整衣襟,從容的坐在屋里唯一的一個凳子上,云淡風(fēng)輕的開口:“自然是見你在江州城外快死得差不多了,本公子大發(fā)善心,決定救你一命,所以帶你來的?!?p> 季江南嘴角抽搐了一下,什么叫快死得差不多了?會不會說人話?
“我謝謝你啊。”季江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這幾個字。
沈云川心情大好,覺得他此時就差一把折扇,否則此刻看起來一定是悲天憫人仙風(fēng)道骨。
季江南見狀瞬間無語,這廝向來是個無賴,之前本想讓他出面證明大哥行蹤,可現(xiàn)在看來是不用了。
大哥無礙,殺兄弒嫂的人,現(xiàn)在是他季江南。
季江南陡然沉默,自七劍門下山后,他就一步步被人算計,偏他還毫無察覺,殺兄弒嫂,陷害長兄,落得在這步天地,堪稱武林?jǐn)☆悺?p> 江州城他是回不去了,七劍門,也不知還會不會要他這個有辱門風(fēng)的弟子。
沈云川眼光一瞟,見季江南突然沉默,瞬間將他的心思猜了個七八分,隨即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季家喪事已畢,季三公子前往靈臺寺為兄長誦經(jīng)齋戒七日。”
季江南抬頭,愕然。
“這是季家傳出來的消息?!鄙蛟拼ㄗ旖枪雌鹨荒ㄎ⑿Α?p> 季江南心下一松,大哥相信他的,還是護(hù)著他的。
沈云川看著季江南的表情,嘴角的微笑擴(kuò)得更大了,悠悠的開口:“三公子可記得,之前你說要請我為你大哥作證,證明他自湘南到江州從未中途離開?”
“是?!?p> “可我若說,他的確有中途離開過呢?”沈云川笑的越發(fā)詭異莫名,“而且,他不在商隊那日,正是臘月初七?!?p> 季江南瞳孔一縮,怒喝:“你胡說!”
沈云川看這暴怒的季江南,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卻發(fā)現(xiàn)茶杯里沒有茶,茶壺還在碎了一地,干咳一聲將茶杯放下,眼見季江南的眼睛都快噴火了,才開口:“自天風(fēng)堡出來以后,我一直隨大公子的商隊一路往江州而來,臘月初七行經(jīng)安陽縣,商隊停下休整,而大公子因略感風(fēng)寒而在客棧房間內(nèi)沒出來過,但是當(dāng)天午膳的時候,我因口味不合上樓準(zhǔn)備休息,途徑大公子房間時,見窗戶并未關(guān)嚴(yán),我隨意一瞟準(zhǔn)備回房,卻發(fā)現(xiàn),大公子的房間空無一人,我以為我看錯了,就推了門進(jìn)去,果真不在。而當(dāng)晚戌時大公子下樓食晚膳的時候,身上卻裹著一股極重的寒氣,旁人覺察不出,只道是天氣太冷,而我自小生活的地方基本四季皆寒,故對寒氣異常敏感,試問,染了風(fēng)寒的大公子,為何白天不在房里休息,晚上有裹了一身的寒氣下樓?他去了哪里?”
沈云川的聲音像炸雷一樣在季江南的耳畔炸響,震得他整個人呆若木雞。
臘月初七,他在官道外的小路上,而二哥與二嫂被假冒他的人殺害,而沈云川此時卻說,臘月初七,大哥根本就不在商隊!
若說熟悉季江南,除了季安承,就屬大哥季懷遠(yuǎn)最為熟悉,那么,殺了二哥二嫂,嫁禍于他的人,呼之欲出。
大哥,季懷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