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大門開啟,眼前驟然亮起大片燈光,刺得二人不由自主的閉眼。
“嘁!”柳傲霜看了二人一眼,嗤笑一聲,將燭臺遞給旁邊守門的門人,廣袖一甩率先走了進(jìn)去。
等二人適應(yīng)過來時,柳傲霜已經(jīng)走出去了好大一截,季江南正準(zhǔn)備上前,右側(cè)的門人突然遞過來一個黑紗斗笠。
“暗市魚龍混雜,不乏奸滑狡詐好狠斗勇之輩,以真面目示人,易生事端?!迸赃吷蛟拼ㄒ呀?jīng)將斗笠戴好,垂下的黑紗將臉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顯然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來。
季江南結(jié)果斗笠戴好,透過紗簾,這是一條巷子,兩面土墻夾縫之間另有一道小木門,小木門上掛了一個鈴鐺,鈴鐺下栓有一條麻繩,柳傲霜正好站在小木門那里等著。
季江南轉(zhuǎn)回頭去看時,已經(jīng)看不見剛才的那扇門,只有一堵土墻,半點(diǎn)看不出門的痕跡,兩名門人送完斗笠后也不見了,這條巷子里,就只剩下他們?nèi)恕?p> “快點(diǎn)!磨蹭什么呢?”柳傲霜不耐煩的開口。
等他二人走到近前,柳傲霜拉著麻繩一晃,鈴鐺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小木門外傳來細(xì)微的響聲,像是拉門栓,柳傲霜率先推門,沈云川與季江南隨后跟上。
出得小木門,眼前視野一闊,這是一條街道中間,街道兩旁建有房舍,房檐下皆掛著一盞紅色八角燈籠,街道上行人不少,大多是戴著黑紗斗笠的,鮮少有人如柳傲霜一般露臉的。
地下城頂高約一丈,頂部應(yīng)該有做過加固,另封了一層檀木封層,檀木上排列著密密麻麻的石瑩玉,以作照明之用,只是石瑩玉悠悠的綠光與燈籠的紅光相映,顯得有幾分詭譎妖異,每隔一丈距離有一圓形通風(fēng)口向上通風(fēng),季江南等人出來的小門是街道旁的一座小院,左右兩側(cè)皆有商鋪林立,兵器藥材一應(yīng)在列,若不是行人光線有些詭異,舉目望去與尋常城池并無兩樣。
“你要的東西應(yīng)該在慈南齋,不過我可說好咯,等會兒我開口的時候,你別說話,聽明白了嗎?”柳傲霜轉(zhuǎn)過身來對季江南說道,一身紅裙的柳傲霜在這暗市詭譎的燈光下像個妖女,勾魂攝魄。
季江南點(diǎn)頭,暗市他不熟悉,自然是少開口為妙。
沈云川張嘴想提醒季江南,結(jié)果還沒開口柳傲霜就一道冷冰冰的眼刀子掃了過來,沈云川立馬閉上了嘴。
柳傲霜帶著兩人往街道一頭走,一路上季江南在商鋪中看到了不少好東西,普陀寺的三歲丹,離火劍廬的長劍,千機(jī)唐門的各類暗器,湘西密林的毒物,還有朝廷命令禁止販賣的火藥,甚至還看到了幾把火槍,還有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這些東西就那么正大光明的擺在外邊,明碼標(biāo)價備注出處。
季江南還在路邊看到一個籠子,籠子里關(guān)著兩名少女,少女衣著近乎赤裸,蜷縮在角落里,籠子旁邊還有一名同樣戴斗笠的男子站著,顯然,少女,是他的貨物。
季江南大為震驚,坊間買賣奴仆者不算稀奇,可把人像牲口一般關(guān)在籠子里販賣的,還是頭一回見。季江南自認(rèn)不算個好人,卻也實(shí)在無法容忍這種行徑,心下怒起,正要上前,柳傲霜的聲音便悠悠的傳過來。
“我勸你還是不要去管的好。”
“為什么?”季江南猛然住腳,直盯著柳傲霜的背影,既是問為何阻止他,又是問為什么要那般對待那兩名少女。
柳傲霜輕笑一聲轉(zhuǎn)過身來:”這是暗市,所見一切都只是交易,又有什么為什么?“
季江南咬了咬牙,轉(zhuǎn)頭就往籠子那邊走。眼前突然一花,一襲紅衣的柳傲霜站在他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勾起嘴角,語氣略帶譏諷:“少年郎,你這是打算買下她們?你有足夠的銀子嗎?你又知道她們是什么人嗎?”
季江南冷著臉準(zhǔn)備繞開她,肩膀卻突然一麻,季江南抬頭怒視柳傲霜。
柳傲霜看著季江南掩嘴呵呵一笑:“念你是頭一回來,我也不和你計較,暗市之內(nèi)禁止動手,你若是還想多管閑事,那就只好請你滾回去了!”
“你!”季江南試圖掙扎,柳傲霜卻只瞟了他一眼,就兀自走上前去了。
沈云川嘆了一口氣上前幫他解開穴道,悠悠的開口:“她們不是人,準(zhǔn)確來說,以前是,但現(xiàn)在不是,她們是被人從幼兒時用藥養(yǎng)出來的藥人,沒有神智,攻擊力很強(qiáng),血可以作為藥引,她們不會思考,不會說話,只是藥的容器,等待來購買她們的買主,你救不了她們,你若是放她們出來,你可能會被她們當(dāng)場撕碎,她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人,是兇獸,是藥材,是可以販賣的畜生?!?p> 沈云川說這話時,語氣中帶著微微的憐憫,又顯得異常冷漠。
季江南不可置信的看向那籠子,身子微微發(fā)抖,這顛覆了他多年的認(rèn)知,要什么樣的人,才能對一個幼兒下手,摧毀神智,把人變成野獸?
他不能接受季懷遠(yuǎn)殺害季安承,還屢次陷害嫁禍于他,甚至因此心境失控走火入魔,他本以為,他見到的已經(jīng)是這世上最黑暗的一面,可在這座地下城,揭開地表下的世界,遠(yuǎn)比他想象的還令人生懼。
沈云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轉(zhuǎn)頭順著柳傲霜的方向走去。
季江南穩(wěn)了穩(wěn)氣息,強(qiáng)自壓下翻滾的心緒,再不看那籠子一眼,也轉(zhuǎn)頭跟上。
世間多磨悲歡少,枯骨浮屠盡浮華。
跟上沈云川與柳傲霜后,又順著街巷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在街邊的一扇小木門前站住,小木門很破爛,門上蟲蛀了好幾個大洞,門旁掛了塊牌子,上書“慈南齋”三字。
“你跟我進(jìn)來,你,門外等著!”柳傲霜領(lǐng)著季江南進(jìn)門,又回頭對沈云川飛了一記眼刀子。
一只腳已經(jīng)跨進(jìn)門檻的沈云川苦笑一下,又乖乖的縮了回去,在門邊站好。
小門內(nèi)就是一座尋常的小院,兩邊耳房加一個正廳,中間是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里還擱著幾盆花草,一名駝背的老者正彎著腰修剪枝葉。
“喲,祁老爺子,又再擺弄這些花兒呢?都說了這在地底下,花花草草都養(yǎng)不活,您這來來回回的折騰,倒也不嫌累。”柳傲霜笑著上前。
“柳丫頭來了?坐坐坐?!崩险咿D(zhuǎn)過身來,枯樹皮一般的臉上,一只獨(dú)眼異常醒目,左邊眼眶深深的陷下去,似乎連眼珠子都被挖了出去,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又向外突出,即便是笑著,也猙獰如鬼。
”人老啦,總閑不住的,我這一把年紀(jì)活的像個地老鼠,沒點(diǎn)新鮮的,還真撐不下去。“老者呵呵一笑,帶著二人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
“你這好久不來看我了,這次想買點(diǎn)什么?”老者笑道。
“這回可不是我找你買,是這位公子想找你買點(diǎn)東西?!绷了谧煲恍?,看向季江南。
“你?”老者側(cè)過目光看向季江南,一只獨(dú)眼中精光一閃,“生面孔啊,呵呵,小子,你要買什么?”
“在下想要一份四方會的請柬。”季江南不敢大意,規(guī)規(guī)矩矩的開口。
“哦,這個啊,呵呵東西我有,得看你開得起多少價,”老者呵呵笑了起來,與柳傲霜對視一眼,復(fù)又開口,“你是柳丫頭帶過來的人,我也就不和你廢話,三千兩?!?p> “三千兩?”季江南一驚,四方會請柬雖不泛濫,卻也不是什么過于難得的東西,怎會要三千兩一張?更何況,季江南眼下根本拿不出這么多錢。
“既入得暗市,便要知這暗市上的東西,本就要比上邊高出數(shù)倍,可不是老頭子坑你?!崩险咭娂窘象@呼,慢條斯理的開口。
季江南一時有些進(jìn)退兩難,四方會的請柬他必須要拿到手,但他身上實(shí)在沒有那么多錢。
“你若是拿不出這錢,我倒是可以先借給你一些,”柳傲霜笑道,目光狡黠像只狐貍,“只不過我向來不做這賠本的買賣,這三千兩我代你出,條件是你要幫我做件事。”
“你要我做什么?”季江南問道。
“這個嘛,暫時沒想好,你只管答應(yīng),日后若我有所求,你必幫我做一件事就好。”柳傲霜笑的越發(fā)動人,老者在一旁瞇起眼睛,也笑呵呵的看著柳傲霜。
季江南凝眉思索了一會兒,道:“好,我答應(yīng)你。”
“成交!“柳傲霜咯咯一笑站起身來,身后的老者不知從哪兒摸出來一張燙金請柬遞給柳傲霜,柳傲霜復(fù)又遞給季江南。
翻開請柬,內(nèi)部沒有寫字,只畫了一株梅花和一把長劍,也沒有落款。
“四方會請柬不署姓名,持貼入門即可。”老者道。
季江南收起請柬,對老者躬身一禮。
“行了,你先出去吧,我和柳丫頭有些話要說?!崩险吆敛豢蜌獾膿]手趕人。
柳傲霜對著季江南嫣然一笑,意味深長。
季江南懷揣請柬出了小木門,柳傲霜方才那一笑總讓他覺得哪里不對,有一種被騙了的感覺。
才一出門,沈云川就竄了過來,見季江南身后沒人,才小聲的說:“怎么樣?”
季江南掏出請柬讓沈云川幫忙檢查,沈云川一邊看一邊問道:“你被她坑了多少?”
“三千兩?!奔窘习櫭?,被坑?
沈云川一扶額,搖頭嘆息。
“這請柬有問題?”季江南見狀忙問。
“請柬沒問題,可你花三千兩買一張四方會的請柬,我不知道該說你天真還是說你蠢?!鄙蛟拼ㄒ砸环N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看了季江南一眼,又是一陣嘆息。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這張請柬最多面值一千兩,你被柳傲霜騙了?!鄙蛟拼▽⒄埣磉€給季江南,那看白癡一樣的目光越發(fā)明顯。
“什么叫騙???這公平交易童叟無欺,怎么就成騙了?”身后開門聲響起,柳傲霜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季江南黑著臉轉(zhuǎn)過身,看著柳傲霜面色不善。
“喲!這還擺起了臉子來了,這交易本來就是你情我愿,就算被騙了,不也是你自愿的嗎?”柳傲霜看著季江南笑了起來,得意又張揚(yáng)。
“祁老,她胡鬧就算了,您怎么還跟她一起胡鬧呢?”沈云川不敢去搭柳傲霜的話茬,只好轉(zhuǎn)過頭去對老者說道。
“這我就管不著了,柳丫頭開心就好。”老者呵呵一笑。
季江南揣著請柬掉頭就走,這下是看明白了,他被柳傲霜和那老者合伙算計了一把,就沖著他不懂行情,還特意把懂行的沈云川堵在外邊,平白欠下柳傲霜一個條件,現(xiàn)在他心情很不好,多戴一會兒都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