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漢珍卷起寬敞的繡袍,露出半截手臂,皮肉光滑,一如女子的肌膚,卻又粉嫩中透出堅實。
這位御治司九大指揮使中,排在第五的李指揮使在武林中卻有一個擎天玉臂的稱號,其一身功夫具在這雙臂之上。
李漢珍眼底閃過寒光,卻笑意盈盈:“年紀(jì)雖輕,卻使得好一手出神入化的無影拔劍術(shù),不知昔年名震西涼道的位承仙是什么人?”
“正是家父。”抱劍男子位迎召溫文爾雅,態(tài)度謙恭,沒有一絲的自傲。
李漢珍表面和善道:“銀花客棧這等法外之地,朝廷早已不容,如今天恩大開,欲將之堪平,你若迷途歸返,棄暗投明,本官保你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榮華富貴,縱觀這天下有比銀花客棧更富貴的地方嗎?”
位迎召勾笑道:“若是數(shù)百年前的大乾自然鼎盛強大,富貴盡在廟堂,可是今日大乾搖搖欲墜,于我而言沒有半點誘惑之力?!?p> 李漢珍怒道:“果然是亂臣賊子,不明大道?!?p> 位迎召似聽到了世間最好笑之事:“李大人您還真是當(dāng)官當(dāng)?shù)奶茫率峭四阕约阂膊贿^是自甘當(dāng)朝廷鷹犬的武林中人吧。”
“你找死!”
李漢珍一個閃身躍上棚頂,然而一雙手還未探出,位迎召的動作卻比他要快上更多,一推手,長劍抵住了他的橫在胸前的雙臂。
位迎召眼眸一亮,腳下發(fā)力,邁步挺進,任由李漢珍如何發(fā)力也只能后退,竟被他逼出棚頂。
半空中,李漢珍向地面落去,可是位迎召并不給他這個機會,抓住這一瞬破綻,拔劍,回鞘。
一道劍光閃過,如白晝流星,剎那間,點亮了李漢珍的雙瞳,可流星易逝,光芒轉(zhuǎn)瞬又消彌。
但鋪面而來的冷意與殺氣卻是真真實實的,李漢珍是當(dāng)世一流高手,雖然一時落入下風(fēng),在空中無處借力,但也不是人可以一招取下性命的人。
李漢珍右腳勾住船艙的藏檐,發(fā)力于一點,身體如陀螺旋轉(zhuǎn)著橫移三尺,避開那一劍的瞬息,左腿飛起踢出。
霎時,一條腿化作三十六道腿影,三十六道腿影又一齊攻向位迎召周身三十六出穴位。
位迎召長劍挺刺,劍雖未出鞘,卻絲毫也不比出鞘的鋒利差上半點。
一劍長出長進,大開大合,走的是劍意路子,無需多么精巧的劍招,縱然無招,若是明悟劍意,一劍破萬法。
位迎召一劍破去密密麻麻的腿影,然而劍勢未停,長劍依舊前進,劍意彰顯,難以阻擋。
李漢珍忽然笑了,左腿一踢船艙棚頂?shù)呐撻?,借力騰空而起,并順勢躍過位迎召,出現(xiàn)在他的身后,一雙手黏在一起,驟然橫推,漸漸如鮮花綻放,碧玉氣彌漫開來。
唰!
只聞一聲輕輕的劍吟,未見有他,李漢珍卻頓住身形,立即收回雙手捂住自己的咽喉,眼中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口中則止不住的淌著鮮血。
其腳下忽然一軟,滾落棚頂,墜入大海。
頓時,血色染紅了一片海水,且不斷如霧狀擴張。
棚頂上,位迎召則躬身,半馬步,保持著拔劍的動作。
一流高手,若拔一劍殺不掉,那便,拔兩劍。
海風(fēng)陣陣,可是清晨的海風(fēng)卻是冷的。
連殺兩人的位迎召卻笑如和煦的微風(fēng),俊朗的面龐盡顯純善,似乎適才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他看向余下的四人,語態(tài)恭敬:“閑事已了,還請各位船客回船艙休息?!?p> 孔端等四人猶豫片刻,無一人動作。
位迎召笑容燦爛:“諸位大可放心,銀花客棧對有求于我們的船客不會有半分冒犯,我只會對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出手?!?p> “還請諸位回船艙休息?!蔽挥傩θ莶桓?,但是笑容里所掩藏的陰冷卻令人不寒而栗。
四人中的老者不在意的笑了笑,率先回船艙,孔端等人也跟著反回。
孔端深知不是他對手,再者他是為了去大蒼,完成更重要的任務(wù)。
此刻雖有不滿,但對銀花客棧卻做不得什么,可是孔端身為朝廷中人,心中卻暗暗發(fā)誓,待有朝一日收復(fù)失地,重整天下之后,一定平統(tǒng)軍馬踏武林,平了諸如銀花客棧這等法外之地。
游船又在畫面行了許久,眾人雖在船艙,卻仍然可以感受到一些船體的劇烈運動,應(yīng)該是路過一片暗礁。
終于,游船不再前行,而位迎召也再度出現(xiàn),招呼眾人出了船艙。
孔端一出船艙,入眼的是滿目繁華,勾欄瓦舍,亭臺樓閣,精妙精致美不勝數(shù)。
而四人站在甲板上,此刻所見,卻也只是冰山一角。
雖是一角,足以窺全貌,但全貌卻又絕非四人所能想象的。
孔端等人不難看出銀花客棧是大海的一座島嶼上,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銀花客棧所在并非是一座島嶼,而是一片群島。
其廣闊繁盛,已不下一個小的國度。
突然,一絲寒意乍現(xiàn)。
孔端定睛瞧去,卻發(fā)現(xiàn)位迎召不知為何竟然出手,其手中長劍出鞘,正是他最厲害的無影拔劍術(shù)。
然而,劍雖出鞘,卻未能收回。
因為長劍的劍鋒被人用兩指捏住,任憑位迎召出手多快,內(nèi)力多么雄渾就是無可奈何。
捏住長劍的人則使孔端大感意外,竟是他登船時相問的老者,看似最和善之人。
“想不到我竟走了眼,竟然未察覺到前輩這樣的高手?!蔽挥倌樕y看。
老者倒有幾分意外:“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我的?”
位迎召如實說道:“前輩確實謹慎,從始終表現(xiàn)的像一個尋常武夫,可是剛剛出船艙時你卻漏出了破綻,不僅率先出船艙,且四個人卻只有他們?nèi)齻€人的腳步聲?!?p> 縱觀整個武林,落地?zé)o聲不難,然而一行一動,不僅快過常人,還無半點聲音,卻是駭人聽聞。
位迎召是超一流高手,可此等境界,他縱然再練上一甲子也是做不到,而且據(jù)他所知,就算是他們銀花客棧那位武功深不可測的掌柜,恐怕也做不到這一步。
位迎召的一時疏忽,竟使如此高手被帶至銀花客棧,他心中不禁大為懊惱。
老者松開長劍,屈指一彈,一股弘大無比的巨力直接將位迎召推出十丈之遠。
老者微笑道:“不必如此,老夫來此無非見一見故人,求一樣?xùn)|西?!?p> 老者看向孔端:“以你的身份來銀花客棧又是為了什么呢?”
孔端一愣,他并不認識老者。
“罷了?!崩险咭娍锥擞杂种梗瑥街弊唛_:“我雖與你父親有約,但也僅此而已,你的去向和老夫無關(guān)?!?p> “我親自去見你的掌柜,這個遁世之后還要搞出此等神跡的老朋友?!崩险咝磽]手示意位迎召不必跟著,一躍跳下游船,兀自遠去。
位迎召神情凝重,這樣的大高手,他自是攔不住,也不可能先他一步見到掌柜稟報。
以位迎召的眼界不難看出,老者一身內(nèi)力雄渾至極,適才只是輕輕的一彈,邊猶如汪洋大海泛起的一朵巨浪,這至少超越二品宗師的功力,唯有一品絕頂境才能如此。
絕頂位于武道絕巔,這不是靠時間的積累就可以達到,而是需要高絕的天資,萬里挑一的體質(zhì),絕世的功法,無數(shù)與人交手的感悟,以及罕見的奇遇方可臻至。
這些,缺一不可。
到了力之武道的絕頂之境,對于強者的感知已經(jīng)遠超常人,在一定范圍內(nèi),他們會輕易的發(fā)現(xiàn)同類,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講,絕頂?shù)囊呀?jīng)不是正常人類了,絕在精神等方面隱隱突破了人體極致。
位迎召古怪的看了一眼孔端,便帶著孔端與另外兩個不知所措的船客下了傳,趕往真正的“銀花客棧”。
銀花客棧是片島嶼不假,但在這片島嶼中最大的銀花島,卻有一間金碧輝煌,趕得上一座小皇宮的真銀花客棧。
每月銀花客棧戰(zhàn)都會派出無數(shù)紅船,于大乾各地大大小小可通大海的湖泊等待船客,帶他們上銀花客棧,他們付出足夠的財富,是避禍,或其他愿望,為其滿足。
而每一個交易之人,都要進入那間真銀花客棧進行等待與交易,那些避禍之人付出足夠的財富,則可以留在島上,享受如天上般快意生活。
那些有其他目的的人則不能離開客棧,完成交易達其所愿后,立刻離島,此生此世再也不能成為紅船的船客,有機會再來銀花客棧。
這也正是銀花客棧流傳在武林中,一個人一生只能登上一次紅船,去一次銀花客棧的由來。
銀花客棧,上好的客房內(nèi),泡過澡,去盡一身疲憊的孔端穿好衣裳,打量起擺滿桌子的飯菜。
他嘗了一口,十分美味,同一道菜的手藝,不僅不弱于皇宮御廚,甚至不弱于丞相府的廚子。
在他吃菜的同時,心思活泛了起來,他想到自己做紅船,一夜半日便抵達了銀花客棧,雖說紅船速度極快,但也可以確定,紅船距離大乾盛京不遠。
若是再存于海上,那便更明朗了。
坊間有言麗湖通四海,可澄江以南是決計不會接觸到北海于西海。那孔端身處的便唯有東海與南海,銀花客棧則就在這兩片海域。
孔端飲罷一小杯美酒,握緊酒杯,重重細語:“將來……”
他環(huán)顧四周,冷哼一聲,不知不覺間改了主意。
遲早有一天,待他自中原歸來,到時,他便會在率兵平了此等奢華不法之地,一應(yīng)財富充歸國庫,以資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