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爺爺說了嗎？”為了不欺騙小朋友，倉楠楠轉(zhuǎn)移了話題。
本來因為八卦恢復了點精神的莫君，被倉楠楠這一句話又打擊到了，耷拉著腦袋道：“我不敢說。”
“為什么??？”
“我上次說過了，爺爺罰我抄唐詩三百首，抄了三次?！蹦叵肫饋砭托纳?。
“你爺爺和音樂有仇嗎？”
莫君抬起頭，睜大他那滾圓的眼睛，搖搖頭：“不知道?！?p> “其實彈鋼琴也沒多好玩，反正就是那回事，你被詩也不錯，說不定哪天你就可以和你爺爺一起去參加《中國詩詞大會》了?！眰}楠楠剛說完，趕緊捂住了嘴，生怕再被電一次，不過這次居然沒事，猜想可能兩位系統(tǒng)小姐姐還在鬧別扭，肯定意見不能統(tǒng)一，逃過一劫，心中大喜。
“你學過鋼琴嗎？”莫君一臉期待地問。
“學……沒學過?！逼鋵崅}楠楠說了，不過是在三年級的時候才去學了一個月，老師是林慧珍的朋友，所以說話比較直接，一個月不到，她就主動把學費退了，苦口婆心地對林慧珍說，還是讓倉楠楠去玩泥巴吧，牛不喝水你硬壓著牛頭也沒意思。
其實后來每次公司年會，那些小姐姐上臺展示才藝，吸引公司的帥哥注意力的時候，倉楠楠都無比后悔，當初為何不能堅持下來呢？不然自己穿個晚禮服，上去彈一首鋼琴，可能也不至于一直單身到三十歲啊。
不過此刻的倉楠楠，確實還沒學過鋼琴，就算內(nèi)心住著那個倉楠楠老阿姨，也忘了二十年期自己學過的那些指法，畢竟那一個月，雖然自己沒有記憶了，但是從鋼琴老師的行動可以推測，一定一段雙方都同意的“不堪回首”。
聽到倉楠楠說沒學過，莫君噘著嘴輕聲嘀咕道：“你又沒說過，怎么知道學鋼琴是怎么樣？爺爺說，沒有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p> 可以啊，小不點為了自己心中的愛好，居然敢反駁自己心中的女魔頭倉楠楠了，看來對音樂是真愛。
看在自己曾經(jīng)欺負過他，欠了二十年的份上，倉楠楠決定大發(fā)好心，教他一些對抗家族的辦法。
“小莫啊，你真的很喜歡彈鋼琴嗎？”倉楠楠指著腦袋，一副領導慰問下屬的態(tài)度問道。
莫君十分肯定地點了點他的小腦袋。
“你摸過鋼琴嗎？”
“摸過，在表姐家?！?p> “你表姐家有鋼琴，你經(jīng)常去你表姐家玩，不就順便可以學了嗎？”倉楠楠攤手，完美解決問題。
“我表姐在S市，只有放假才能去玩。”莫君想到這里，十分不開心地低下了頭。
倉楠楠又問：“你爸爸在哪里上班的？供電局嗎？”
“不是，那是我爺爺家，我爸爸在G銀行工作?！蹦恢罏楹蝹}楠楠突然從表姐問道父親工作，不過因為他性子一向溫和，也沒多想，老實作答了。
“也就是你爺爺是供電局退休的？你媽媽在哪上班?。俊眰}楠楠繼續(xù)查戶口。
“也是在G銀行。還有，我爺爺還沒退休呢?！?p> 嗯，好家伙，原來自己身邊還藏了個富二代，這供電局職工的爺爺，G銀行雙職工父母，在二十多年前，倉楠楠生活的那個小鎮(zhèn)，簡直就是當時的中產(chǎn)階級，上流社會了啊。
這就不是經(jīng)濟的問題了，而是意識問題。
倉楠楠又問：“你確定你很喜歡鋼琴，會不會半途而廢啊？”
“肯定不會?！?p> “如果你爺爺一直不讓你學鋼琴，你打算怎么辦？”倉楠楠來自靈魂的拷問，同時不斷地思考，關于這莫君的一切。可惜和這莫君只是小學同學，后來上了初中、高中，好像都沒有見到過這號人物。
倉楠楠小學初中高中都是在這小縣城里面“第一”的那所學校就讀，讀的就是第一小學、第一中學，其實其中有百分之四十的同學，都和她的人生軌跡是一樣的。所以對著莫君沒有印象，除了他后來并沒有和自己在同一個學校，還有很大的可能是因為倉楠楠并沒有留意到這個人，畢竟他們都不是班級、年紀的風云人物，互相沒有交集很正常。
所以此刻倉楠楠沒有辦法得知這莫君最后到底沒有學習鋼琴，從此走上了和郎朗一樣的道路。
不過沒聽說過郎朗有曾用名就是了。
當然，玩音樂的人浩如云海，她本人不混音樂圈，當然也不知道圈內(nèi)有沒有一個低調(diào)的音樂家名字叫莫君。
“既然如此，我就要交給你好辦法了?！眰}楠楠說完，靜候了三十秒，沒有電擊，沒有警告，我當你是默許了。
反正既然已經(jīng)回來了，總要做一兩件好事，等自己年老了，還能和自己的孫子吹噓一段：“你看，這個出名的鋼琴家，當年還是托了奶奶的福才走到今天的。”
然后孫子把藥放到她手上，又遞來一杯溫水道：“奶奶好厲害，先吃藥吧?！?p> 想想也是夠感人的，雖然現(xiàn)在孫子有沒有還是個問題，但是素材先準備著總是沒錯的。
“什么好辦法？”莫君身為一個家教嚴禁的孩子，當起傾聽者也是足夠合格的，他久等倉楠楠沒有下文，馬上擺出洗耳恭聽的渴求樣子，大大滿足了老阿姨的虛榮心。
“咳咳，聽好了，你回去絕食，不哭不鬧，就說自己吃不下飯，問你為何你千萬不能說，只能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樣，堅持一天就可以了?！眰}楠楠一邊說，一邊暗暗點頭，這個方法太可行了。
“什么叫西子捧心？”莫君提問。
“你不是讀了很多古詩嗎？西子的典故都沒聽說過？”倉楠楠橫眉冷對。
莫君一臉羞愧，難怪爺爺說他的閱讀量不夠，看來是真的，倉楠楠平常上課都不聽課的，隨便說一個典故自己都沒聽過，如果讓爺爺知道了，更不讓他學鋼琴了。
“算了，你不懂就別學了，省得東施效顰，你就裝肚子疼就好了?！?p> 莫君是很想問什么叫“東施效顰”，但是又怕再次暴露了自己的短處，只能閉緊了嘴。但是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忍住，質(zhì)疑道：“這不是撒謊嗎？奶奶說撒謊會掉牙齒的?！?p> “想要對抗家族，善意的謊言是必須的，你自己說，掉牙齒和永遠不能學鋼琴，哪一個比較慘？”倉楠楠看到同學越來越多，就隨便說了一句敷衍。
莫君沉默了，掉牙齒他不怕，反正牙齒很多，掉一個也沒什么，但是萬一牙齒掉了讓奶奶發(fā)現(xiàn)他撒謊，這個問題比較嚴重。但是如果讓他一輩子不學鋼琴，就更難受了。
一整節(jié)課他都過得魂不守舍，好不容易撐到下課，眼保健操的時候，他終于下定決心，看老師走出教室門口，就按捺不住偷偷地對倉楠楠說：“我不怕掉牙齒，我要學鋼琴?！?p> 倉楠楠因為中午沒休息，剛剛那課堂上已經(jīng)拼命釣魚，引得美術老師看了她好幾回，現(xiàn)在正好趁機閉目養(yǎng)神，很快已經(jīng)進入半昏迷狀態(tài)，根本沒聽到莫君那細如蚊喃的說話聲。
莫君沒有得到回應，忍不住用手肘輕輕地碰了碰倉楠楠，沒反應，又蹭了蹭，還是沒反應，用力一戳。趴的一聲，倉楠楠的腦袋直接摔到了課桌上。
周圍的同學朝她投來好奇的目光，倉楠楠撫著自己被桌子撞得發(fā)暈的腦袋，捏著莫君的后頸道：“造反嗎？”
身后傳來一聲低低的咳嗽聲，常年的校園生涯訓練出來的警惕性，讓倉楠楠把莫君的后頸一丟，假裝認真地做起眼保健操。也機會在同一時間，老師便走進教室，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同學的友情提醒，真是謝了，回頭作業(yè)一定借給你抄。
下課之后，莫君又極其認真地保證了一番自己寧愿掉牙齒，也一定要和爺爺爭取到練鋼琴的機會。
倉楠楠點點頭，進行臨場應變訓練：“如果你家做了你最喜歡的菜，放到你面前讓你吃呢？”
“我不吃?！蹦柿搜士谒?。
“如果你爺爺把你吊起來打威脅你一定要吃呢？”
莫君睜大了他黑白分明的大圓眼，慌張地問：“爺爺真的會打我嗎？吊到哪里？”
“吊扇上?！眰}楠楠嚼著偷偷帶進來的泡泡糖，不負責任猜測道。
“我家沒有吊扇?！?p> ……
“棍子總有吧，就算不吊起來，綁在沙發(fā)上用棍子抽你，怎么辦？”
莫君眨眨眼，眼圈悄咪咪地紅了，估計下一秒就要留下委屈的眼淚，他們家最嚴厲的懲罰就是抄書了，為何會有那么嚇人的懲罰方法？
不過他好歹是男子漢，為了學鋼琴，他咬著牙說：“打死了也不吃?！?p> 倉楠楠點點頭，覺得后生可畏，孺子可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記住了，在你爺爺沒答應你之前，一定不能松口，水都少喝。?！?p> 倉楠楠以為，莫君是個小孩，頂多撐到宵夜，不是他妥協(xié)就是他家長妥協(xié)，橫豎出不了什么大事就是了，哪料莫君雖然性格溫和，卻是一個言出必行的真男子漢。而這一切，盡得爺爺?shù)恼鎮(zhèn)?，于是一老一幼，真的杠上了?p> 如果知道這里面，后來還會牽扯到自己，倉楠楠是打死了不會給他出這個主意，關鍵是，她還忘了叮囑一句，千萬不要出賣自己啊。
第二天，莫君就沒來上課，而倉楠楠正在對著自己的作業(yè)本發(fā)愁——這字怎么才能寫得如前面那頁那般丑陋呢？自己這三十歲的老阿姨，雖然因為長久不寫字，已經(jīng)夠丟人現(xiàn)眼的了，但是好歹比七歲的小學生好上不知多少倍。如果她是老師，單單這么一對比，肯定不問青紅皂白就認定是家長代寫的作業(yè)?？蓱z的老阿姨，昨晚為了把字體臨摹得更像樣一點，花了可不是一星半點的功夫啊。
所以當倉楠楠發(fā)現(xiàn)這莫君居然沒來上課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快放學的時間了。并不怪倉楠楠冷漠，畢竟她的靈魂是現(xiàn)代宅女，就算沒有手機玩，她也不會過多關心周遭發(fā)生的一切，自家各掃門前雪嘛。
而最后一節(jié)課沒下課，李玉英就走了進來，眾目睽睽之下領走了倉楠楠。
懷著惴惴不安的心理，倉楠楠走到辦公室，見到了一個穿著中山裝，腰桿子挺得十分直的老頭，旁邊還站著臉色發(fā)青的莫君。
倉楠楠當下心中一咯噔，這是東窗事發(fā)了？還上門興師問罪了嗎？
莫君看到倉楠楠走進來，抬頭看了一眼，觸及眼中蹦出的怒火，他馬上如老鼠見了貓一般又低下頭去。
李老師首先開口：“倉楠楠，這是莫君的爺爺，你也叫莫爺爺好吧?！?p> 倉楠楠倒吸一口冷氣，你小子可以啊，我只教了一招，你還會舉一反三？
沒待她說話，那中山裝老頭就先開口道：“李老師，我能問問倉楠楠同學嗎？”
李老師笑道：“莫站長，您請?！?p> 又對著倉楠楠道：“倉楠楠，別怕，莫爺爺就問你幾句話，你把真相說出來就好了?！?p> 站長？某些記憶涌現(xiàn)，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莫烈洪莫站長嗎？為春江鎮(zhèn)的發(fā)電事業(yè)做出了莫大貢獻的莫站長嗎？
難怪李玉英對著他都是恭敬有加的，畢竟這電站本來屬于他們家族私有，建國之后不僅無償歸還國家，還一直在這電站勤勤懇懇為國貢獻。而這莫站長作為第三代接班人，出去學習了先進的知識之后，回來繼續(xù)為春江鎮(zhèn)建設現(xiàn)代化的電力工程事業(yè)做出巨大貢獻。
以上是評選縣內(nèi)傳奇人物時候，莫烈洪獲獎的時候，照片上附帶的簡介，倉楠楠還是那年十一回來，偶爾瞄了一眼。沒想到還能看到這么年輕的莫烈洪。
難怪這莫君的家教如此嚴厲，不過倉楠楠內(nèi)心又感嘆道，沒想到這莫烈洪的妻子，騙起孩子的時候，還是和自己在農(nóng)村的奶奶一樣，不是掉牙齒就是歪鼻子的。也不知道莫站長聽到妻子忽悠孫子的時候是何等表情。
想到這里，她居然十分不合時宜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