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楠楠今天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趁著還沒有完成任務,她想把自己的時光膠囊給埋了??紤]到這泥土里面帶著濕氣,倉楠楠把自己原先那個小鞋盒,換成了一個鐵盒,嘿嘿,簡直太聰明了。
不過當她獨自站在大榕樹低下的時候,她就推翻了剛剛對自己的認知,鏟子都沒帶一個,難道用手扒拉嗎?
不過她好歹是三十歲的老阿姨了,做人最重要是善于變通,于是她趁著保潔阿姨去體育場那邊掃落葉,溜進了她的工具房,真從地上找道了一把破舊的小鏟子,看來是阿姨用來種花的。
因為時間的關系,倉楠楠決定私自借用一下。
她圍著那顆巨大的榕樹左右端詳了一番,找了一個比好入手的位置,開始挖坑。
無奈她實在高估了自己的體力,這副缺乏鍛煉,極其挑食的小身板,實在很難在短時間挖出一個足以埋葬自己手中小箱子的坑啊。
本來還以為自己提前了半小時出門時間充裕,現(xiàn)在看來,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啊。
但是俗話說得好,頭都已經(jīng)濕了,怎么可能不用點洗發(fā)水呢。鏟子都“借”來了怎么可能不做完呢?
于是又憋著氣狠命挖了一通,正在這個當口,一把聲音又從耳邊淡淡地傳來:“你在干嘛?”
倉楠楠正揮舞著小鏟子,進入到忘我的狀態(tài),耳邊突然傳來聲響,嚇得差點把鏟子丟掉,回頭一看,那江儀又出現(xiàn)了。怎么這么有緣呢?
他看一眼倉楠楠手下那個土坑,再次問到:“倉楠楠,你在挖什么?”
倉楠楠擦了擦額頭并不存在的汗,以問代答:“小江同學,你這么早來學校干嘛?”
江儀挑挑眉,答道:“我跑步。你挖什么?”
倉楠楠看著在這寒冷的初春早晨,只穿著一件薄薄的長袖T恤,連外套都沒披一件的江儀,心中不禁嘆到,年輕就是好啊。
當下心生一計,對江儀道:“小江同學,我聽說這樹下有一個寶藏,既然你來了,見面分一半,不過你也要出一分力,剩下的就你來挖啦?!闭f著就要把自己手中的小鏟子塞到他手中。
江儀眼簾微垂,似乎在倉楠楠的手中停留了片刻,長長的睫毛依舊在他的臉上投射出一片陰影,引得倉楠楠體內那老阿姨的惡趣味又要大發(fā)。
倉楠楠似乎看到江儀的嘴角輕輕地抽動了一下,然后他當沒聽到一般,轉身就走。
倉楠楠慌忙攔?。骸鞍?,小江同學,別走啊?!?p> 江儀看著伸出手攔在自己面前的矮小女生,腳步是停住了,只是臉上是無法忽略的不耐煩神情。
你這小毛孩,小小年紀,脾氣如此之大,而且發(fā)脾氣也那么好看,實在是氣人啊。
倉楠楠記得自己曾經(jīng)去上過一節(jié)兒童心理學的講座,別問她一個連對象都沒有的女青年為何要夾雜在一群的大媽大爺中間去聽這種講座,反正聽了,而且里面說到對于兒童,你應該用平等的態(tài)度與之交流,在你以為他是孩子好忽悠的時候,孩子自然也不會真誠以待。
所以面對著這個七歲已經(jīng)展露出如此成熟模式的江儀,倉楠楠決心學以致用,好好在這小不點身上實踐實踐。
于是一改方才那嘻皮笑臉的表情,直視江儀的眼睛,十分真誠地問道:“江儀,我其實是想在這樹下挖一個洞,把我自己的一些寶貝藏進去,等我大學畢業(yè)了之后再來把它們挖出來?!?p> 顯然這個說法獲得了江儀的信任,他的表情舒緩了幾分,好奇道:“為什么要大學畢業(yè)之后再挖出來?!睂τ谒麄冞@個年齡而言,不要說大學了,就算周末都是很遙遠的距離,以為這種日復一日的上課是世界上最可惡的事情,一刻都不愿意再忍受。卻不知道時光從來不曾改變腳步,人卻在某個恍惚間驚覺光陰不再。
不過此刻對于江儀而言,這些理解都超綱了,無法解釋,倉楠楠只能盡量解釋道:“我想寫下自己的愿望,看到了那一天,能不能實現(xiàn)?!眰}楠楠突然被自己這一說法吸引,覺得寫下來也不錯,當即提議:“你要不要也寫一份?你可以放在我的時光膠囊里面,不過我力氣不夠,我想你幫我一起挖個洞,然后我們可以約著一起來挖出來。”
為了拉人入伙,倉楠楠也是拼了。
如果換做其他的男生,這一邀約實在是太無趣了,因為在七歲的小男生的世界里,大部分還缺少了這一塊對未來暢想的神經(jīng),但是偏偏這人是江儀,他確實有一個小小的愿望,一直埋在心底,正憋足了勁,期望自己盡快長大。雖然他的母親和她說,外婆的行為不可以模仿,但是其實小小的他也曾跟著外婆虔誠地在某個神像面前跪拜,雖然是外婆拉住他做的行為,其實在他的心底是愿意的,如果真有神仙,期望能保佑媽媽的病早日康復。
于是倉楠楠給的提議,正好觸動了他內心,就如同某些需要宣泄的情緒一直找不到出口,有人問你:“我有酒,你要不要和我講故事?”我相信每個人,都曾經(jīng)有想傾訴的沖動吧。
倉楠楠觀這江儀抿著嘴不說話,但是眼中卻閃過十分復雜的神色,似乎很難抉擇。
當即打開書包,掏出一支筆,又從自己的信紙中拉出一張,雙手遞到江儀面前,道:“來吧,趁著沒人,我們各自寫完,就一起開工吧?!?p> 江儀低頭看一眼倉楠楠手中那粉紅色的信紙和黑色的簽字筆,覺得十分奇怪,他們明明都用鉛筆寫字,剛剛從倉楠楠的筆袋里看到了不下兩支的簽字筆,是她媽媽的嗎?
因為倉楠楠身體內是一個老阿姨,看到家里有幾支丟在抽屜的簽字筆,她自然而然地放到了自己的筆袋了,畢竟只有鉛筆的筆袋,是不完美的筆袋。
如果不是口袋里的錢錢不允許,她還準備去購買幾支圓珠筆,描紅筆,已經(jīng)熒光筆。當然其實,她有錢也買不了,此時并非她高中時候,中國文具產業(yè)蓬勃發(fā)展,隨處可見七色斑斕的學生文具。
在九十年代末,春江鎮(zhèn)這個小縣城,市面上可見的文具還是相當匱乏而且樸實的。就連倉楠楠在家里發(fā)現(xiàn)的這幾支筆,都是他父親某次出差,沿海城市偶爾購來的舶來品,一直舍不得用,珍藏在家中,倒讓她女兒隨手放包里了。
倉楠楠把東西塞到江儀的手上,又貼心地從書包里掏了本比較厚的課本給他:“快寫,長話短說。每人兩分鐘?!?p> 說著自己也掏出信紙和筆轉到另外一側開始奮筆疾書。
江儀看一眼包了書皮的課本,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倉楠楠,一一班,幾個大字。小小的他說不出高深的形容詞,但是卻覺得那字體端正圓潤,十分好看,讓人忍不住看了又看。他從小到大,都被稱贊寫的字很好,此刻一看書面上的字,和自己父母寫那種行書草書不一樣,但是卻圓滾滾的,十分可愛。本能覺得這不是大人能寫出來的字體,因為太幼稚了,但是卻無法否認它們讓人一看舒心的感覺。當下他的臉頰就紅了,萬一等下自己寫得太難看了,倉楠楠一定要看,那太丟人了。
江儀是帶著較勁的心在寫自己的心愿的,每一字都寫得極其認真,就算寫不出倉楠楠那好看的字體,起碼要保證自己不能寫錯一筆一劃,畢竟這不是鉛筆,寫錯了沒得改。
其實江儀這種自卑完全沒必要,倉楠楠書本上的字是她親手寫的不假,不過是老阿姨倉楠楠的手筆,大學的時候,她曾經(jīng)很是認真地練過一段時間的藝術字體,雖然沒能取得藝術成績,不過好歹在這門課程上修滿學分了,用來寫幾個名字還是能唬一唬人的。
江儀完全是因為年齡上吃了虧,因為別說二十年后,就是十年后的江儀,他寫出來的字,也非倉楠楠這種學渣可以企及的。不過,因為這件事的啟發(fā),江儀已經(jīng)認識到一山還有一山高,在今后的學習中,是越發(fā)用功,與倉楠楠的距離是越發(fā)大了就是。
當然此刻,他們兩人誰也不知道命運的走向是如此安排的,只埋著頭認真地給未來的自己寫著信呢。
其實未來是怎么樣的,倉楠楠已經(jīng)有了深刻的認知,就算自己現(xiàn)在攜著系統(tǒng)強勢回歸,也不能改變什么,畢竟系統(tǒng)連自己說一句未來都不允許,那又從何談起改變呢?
只是做戲就要做全套,倉楠楠很認真地寫下:我要做美少女戰(zhàn)士。這樣十分符合她這個年紀中二病少女的心愿,然后就催著江儀加快速度。
很快,江儀也寫完了,捏著信紙對倉楠楠滿是防備,作為一個老阿姨,小學生的心愿她其實還真的沒多大好奇心,畢竟當年熱門職業(yè)規(guī)劃無非就是教師醫(yī)生科學家。但是其實每個女生心中的夢想是做電視明星,只是沒有人敢堂而皇之地寫入作文里而已。
就連倉楠楠,這種被她母親批判神經(jīng)大條的人,都曾無數(shù)次在家里用床單披在身上,學著香港小姐獲獎之后繞場一圈。
可惜這些童年美夢,隨著年月的流逝,漸漸消散在日復一日的題海中,漸漸被生活的真相打壓得面目全非,不敢再提而已。
倉楠楠從盒子里掏出兩個透明的塑料封口袋,對著江儀道:“疊一下,然后放到袋子里,不會受潮?!?p> 江儀愣愣地接過,對于倉楠楠根本不提要看他寫了什么的做法十分疑惑,畢竟兒童多好奇,就算抄個生字,他的同坐陳婷婷都要伸長脖子看一眼自己寫的,現(xiàn)在寫的是愿望,等同于秘密,上次倉楠楠不是還問自己有什么秘密來的嗎?現(xiàn)在居然不好奇了嗎?江儀本人是有點無法接受這個落差的,與他的認知相差太遠了。
倉楠楠快速把自己的那份弄好,看到還愣著的江儀,又催促道:“小江同學,你快點啊,要我?guī)湍銌???p> ……
因為有了江儀的加入,倉楠楠覺得實在是事倍功半,因為江儀是個挖坑小能手啊,不到五分鐘,就按照倉楠楠的指揮下,挖出一個十分完美的土坑,兩人合力把時光膠囊埋好。倉楠楠十分滿意地拍著江儀的肩膀,笑道:“小江啊,沒想到你這么有潛質,以后如果你不想當醫(yī)生,還可以去新東方學開挖掘機什么的?!?p> 正在作最后處理的江儀的手突然頓住,錯愕地抬頭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想當醫(yī)生?”
倉楠楠眨眨眼,“你也想當醫(yī)生嗎?真巧啊,原來大家都想當醫(yī)生的啊,因為我就是想當醫(yī)生的?!?p> 江儀皺了皺眉,過了許久才把目光從倉楠楠臉上移開。依舊用小鏟子拍打著泥面,確??床怀鍪裁春圹E。
倉楠楠又轉移話題道:“這個是我們的秘密啊,誰也不能說,可要說好了啊?!?p> 江儀沒有抬頭,不過還是慎重地點點頭。
“你也不能私自來挖啊,我們要約好一起來的?!?p> 江儀依舊點點頭,但是臉上還是對倉楠楠帶著點防備,又似有點懊惱,似乎自己的愿望被窺視了一般。
倉楠楠心中暗嘆,其實不僅她知道江儀的職業(yè)規(guī)劃,全世界都知道他的職業(yè)規(guī)劃。因為初中的時候,他會寫一篇文章,上了當時的一份教育報紙,得了二等獎,里面就詳細剖析了他的愿望已經(jīng)愿望背后的意義。
本來倉楠楠以為已經(jīng)遺忘在歷史的長河中,沒想到在這個地點,她隨口一說,居然就能如此一針見血道出他的心愿,可見當時文章是寫得真好,十多年過去了,依然刻在倉楠楠的腦海中。
“江儀,可以了,我們快回去吧?!?p> 江儀起身,拍拍手中的泥土,把手中的小鏟子遞了過去,倉楠楠往后退了一步,笑瞇瞇地說:“小江同學啊,一事不煩二主,這鏟子是我從工具房里借的,你幫我送回去吧?!?p> 江儀好看的眉毛忍不住又挑了挑,倉楠楠咧著嘴,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最后,倉楠楠在路口看風,江儀負責去還鏟子。
只是倉楠楠不知道的是,江儀這人如此墨跡,進去放個鏟子的事情,居然進去了兩三分鐘都沒出來,她那個急性子,忍不住就直接沖進去問道:“小江同學,你準備在這里住一晚嗎?”
不過進去那刻,她就呆住了,因為江儀正蹲在地上,慌慌張張地往旁邊的一個塑料袋里沙子,而他的腳邊,有一大堆的沙子。
倉楠楠十分無語,撫頭感嘆,沒想到男神小時候也是這么毛毛躁躁的。
江儀看到倉楠楠,抿著嘴低下了頭,早晨的曦光穿過窗口射進來,正好照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陽光。老阿姨的小心肝忍不住又顫了顫,多大點事,用得早那么傷心嗎,阿姨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