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漸退卻，已有了初冬的冷清。大雁南飛，菊花枯靡，黃葉紛飛，長夜孤冷。
鳳藻殿落下的秋葉，沈風眠吩咐人先別忙著打掃。她喜歡在太陽朦朦朧朧有了影子的時候，站在院子里，踩著落在青石板路上的枯葉，稍稍挪一下步子，腳下便簌簌作響，腳底踩的是初冬凋零蕭條，抬起頭，卻是初冬的太陽，是溫暖和希望。
新人入宮以來，趙縕華已經(jīng)召幸了三位，今年年終的時候，應該會有幾個人晉升昭儀或是充容了。許妃也還是如舊，并未因兄長之事受牽連。
暖春瞧著皇后娘娘已經(jīng)在殿外站了許久，遂取來黃緞彩繡金鳳大氅，為皇后娘娘披上。雖然有太陽，但到底已是初冬時節(jié)，冷風凌冽，在外面待久了，不穿厚些是不行的。
“娘娘，要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嗎？”這個時辰出去，或許可以碰到陛下，暖春在心里盤算著。
自從上次趙縕華從這兒走后，再也沒來過，只是差人送來些珠寶首飾，紅珊瑚云蝠靈芝紋如意，碧璽珠軟鐲，銀鍍金點翠嵌珠雙龍紋長簪……都是各地各州進貢來的上品，但沈風眠只是隨便看了一眼，便吩咐人收進庫房。
沈風眠轉(zhuǎn)過身，往殿內(nèi)走，明黃色的大氅后擺掃起一圈兒枯葉：“本宮不想出去?！?p> 暖春也不再多言，也準備跟上去，卻聽到殿外似乎有聲音。
是周才人。
“娘娘，周才人來了?！?p>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敝茕刈呓辛艘欢Y，很恭敬。
沈風眠點點頭，溫和地笑笑：“進來坐吧?！?p> 周湄突然到訪，是為何而來，沈風眠已經(jīng)猜到了七八分，趙縕華召幸了三位新入宮的妃嬪，但沒有周湄，她的姿色，出身，比之另外三個人，并不差，所以她想來是坐不住了。
果不其然，周湄讓身旁的侍女呈上來一副繡品，蘇州的雙面繡——有鳳來儀，用含金和銀的金線、銀線與真絲花線，一面繡成騰飛的金鳳，另一面則為銀鳳。蒸騰的云霞，閃閃的群星，火紅的寶珠，都突兀在繡面上，雖不大，卻越顯出精致，既是繡品，又似雕塑，高超絕倫，鳳凰之靈，栩栩如生。
周湄還真是投其所好。
“臣妾今日來，一是為請罪，二是為道謝。”
為何賠罪？為何道謝？沈風眠倒還是想聽她接著說下去。
“上次在陛下面前，冒犯了皇后娘娘，是臣妾言語輕浮，今日特來給皇后娘娘請罪；后又惹了陛下不高興，是皇后娘娘替臣妾解了圍，所以今日也來給皇后娘娘道謝?！?p> 事情都過去快一個月了，周湄這個時候來請罪道謝，沈風眠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風眠始終端著溫和的笑，卻并不言語。
周湄有些尷尬，只得又接著說：“本來當日就應該過來給皇后娘娘請罪道謝的。只是既是道謝，也沒有空著手來的道理，可皇后娘娘見慣奇珍異寶，想必尋常物件也入不了皇后娘娘的眼，所以臣妾托家人尋得了這副雙面繡，雖然也不算名貴，但想著皇后娘娘的母親是蘇州人，所以皇后娘娘也應當會喜歡這蘇繡?！?p> 沈風眠的確喜歡蘇繡，關(guān)于蘇州的一切東西，她都是喜歡的。
“周才人有心了。”沈風眠終于出了聲，又示意周湄喝口茶，說了這么久的話，想必也是口干舌燥了。
“不過周才人說的請罪和道謝，也實在是沒有必要，你當日只是一句話而已，若本宮這么久了還耿耿于懷，那倒顯得本宮小家子氣了，若非周才人覺得本宮沒有容人之量？至于道謝嘛，那就更沒有必要了，當日，在你之后，還有蘇才人，齊才人沒有向陛下請安，她們都還等著，陛下又事務繁忙，本宮只是不想當誤了大家的時間，所以才替你解圍?！?p> “娘娘……娘娘容人之量，臣妾沒有妄議的意思，雖說娘娘是為了其他人，但臣妾還是得向娘娘道謝。”周湄手里的帕子攥的皺巴巴的。
“好，那既然如此，你的道謝，本宮知道了，你已來過，也算道了謝了。不過這蘇繡，你拿回去吧，本宮的母親的確是蘇州人，本宮也的確喜歡蘇繡，只是周才人難道沒有聽說過睹物思人這句話嗎？你送了本宮蘇繡，本宮看著這蘇繡，只會由此生出思念母親之情，愈發(fā)傷感。”
周湄的面色更加難看，沒想到她此來討好不成，反而更惹了皇后娘娘不高興。
“這宮里人人都想得到陛下的恩寵，本宮知道你更是想，但是陛下喜歡的不是空有美貌的人，也不是自以為是的人，更不是阿諛奉承的人。周才人，你有空來本宮這里，不如回去多看看《女則》，《女訓》之類的書卷吧，修心養(yǎng)性，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不用再費心了?！?p> “是，臣妾謹遵皇后娘娘教誨?！敝茕孛嫒缤辽?，臉上再堆不住笑容，懨懨地出了鳳藻殿。
“娘娘，這周才人有意討好您，依附于您，您為何不順便隨了她的意呢？她這樣的性子，在你這兒吃了癟，恐會去投靠許妃，一旦她們二人成了盟友，恐怕后宮無寧日啊?！迸哼€是有些擔心的。
“不用擔心，就算她投靠了許妃，結(jié)成盟友，但她們二人也不會真心實意的交好。利益之交，又怎么會長久呢？”沈風眠不是不了解許妃。
“話雖如此，可，可奴婢還是怕您會應付不過來?！碑吘购髮m多是非，都要皇后娘娘平息，太勞心勞神了。
“好了，放心吧，本宮能應付得過來。”沈風眠拍拍暖春的手背，溫和言語。暖春也是沈風眠做太子妃時就在身邊伺候的人，忠心不二，事事都為皇后娘娘考量。
“是，奴婢明白了。娘娘歇一會兒，奴婢去為您端碗紅棗桂圓粥來。”
沈風眠這幾日趕上月事，比平日里虛弱，剛剛又堆著笑和周才人說了那么久的話，恐怕早已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