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許辭跟著越十九一行人出了城,到了湖邊。正值暮色西沉,丹霞湖水面倒映出緋紫的晚霞,霞光明媚。
“小師叔,現(xiàn)在起風(fēng)了,紙鳶能飛很高呢!”
俞南聽了越十九的話,笑道:“小十九,你莫不是忘了去年你那齊天大圣沒飛多久就掛在樹枝上了?”
越十九羞紅了臉:“二師兄你別瞧不起人,有本事咱們比一場!”
“好啊,不過輸了可別哭鼻子,說我欺負(fù)你?!?p> “既要比試,合該定個彩頭?!痹S辭說罷,從荷包里摸出一顆成色上好的寶石,“我押十九贏。”
眾師兄跟著起哄,紛紛將隨身之物作為賭注。
俞南靠在俞北肩頭,道:“師叔祖待小師叔可真好,不像師父,平日里摳搜得不行?!彼脑沟貒@氣,“我的私房錢都是從牙縫里省出來的,也不知哪年月才能攢夠錢娶媳婦兒?!?p> 俞北沒好氣地推了弟弟一把:“少打小師叔主意。”
許辭軟和地笑道:“無事,那我再押半斛珍珠吧,能不能拿到就看俞南的本事了。”
涼風(fēng)習(xí)習(xí),許辭走到岸邊坐下,望著湖水里的倒影出神,她食指上纏著雪白的線,線的另一端是畫了榴花的紙鳶,遙遙飄在晴空上。
“小師叔在想什么?”
許辭回眸,同俞北道:“我在想,人活在這世上總得有個羈絆,就像紙鳶的線被攥在手里,不管飛得多高多遠(yuǎn),只要扯線,就知道歸處?!?p> 她渾渾噩噩地活在這個看不分明的人間,不知該往何處去。
俞北的目光溫柔地落在許辭身上,生怕驚擾了她。小師叔年歲還沒有十九大,本該天真爛漫,無憂無慮,卻成日被師叔祖拘在云素居中,受罰了也一聲不吭,讓人很難不心疼。
“小師叔的路還很長,要往前看,都會好起來的?!?p> ……
昆侖回月峰。
一群小姑娘圍成一圈,眼神里滿是幸災(zāi)樂禍。
“許寶兒,你除了哭還有別的招數(shù)嗎?”
“連躲閃都不會,蠢人一個!”
一個年紀(jì)稍長的小姑娘笑著說:“你們何必如此苛責(zé),人家自有尊上照拂,就算一輩子都是個廢物也不怕的。”
中間的空地上,一柄小木劍被人挑落在一側(cè),寶兒抱著被鞭子抽到的手臂努力把眼淚逼回去。
沒事的,要是阿辭在,一定可以把她們?nèi)看蚺肯隆?p> “你們才是廢物!”
軟鞭毫不留情打在她手背上,立刻就滲出了血。
面容姣好的小姑娘握著鞭子,冷笑道:“你算什么東西,給我提鞋都不配。今天就叫你長個教訓(xùn),再敢告到尊上跟前去,我就徹底廢了你?!?p> 一群人拍手叫好。
這個許寶兒資質(zhì)奇差,到現(xiàn)在還不會引氣入體,偏生尊上因她是故人之女處處看顧,著實(shí)可恨。
前兩日她們戲弄她,尊上得知后,將她們關(guān)了禁閉,現(xiàn)在才放出來。
“好了,月容你身份尊貴,跟這種人置氣不值當(dāng)。聽說沈小郡主晚些時候會隨尊上去衡陽峰講經(jīng),我們?nèi)タ纯窗??!?p> 說話的正是最先嘲諷寶兒廢物的那個小姑娘,名叫顧漱玉,其父不過是個小宗門的長老而已。
但她最會看人眼色,靠著諂媚奉承在一群世家小姐面前如魚得水。
蘇月容將鞭子纏回腰間,神色不虞,“她沈云熙可是金枝玉葉,我才懶得去看她擺架子。尋芳峰主找我有事,你們?nèi)グ??!?p> 眾人心知肚明,尋芳峰主是要私下教授她,誰叫人家是九極宗的宗主女兒呢。
顧漱玉眼神艷羨,同蘇月容又閑聊了幾句便隨其他人一道離開了。
很快,這里就只剩下寶兒一個人。
她擦干眼淚,撿起木劍,慢慢沿小路返回自己住的院子。
阿辭救過她的命,她雖然沒讀過書卻也曉得要知恩圖報,她現(xiàn)在吃穿不愁,也是托了阿辭的福。
尊上說,待到鏡華試煉,阿辭就會來昆侖。她要快快修習(xí),到時候保護(hù)阿辭!
夏夜月色明朗,星子鋪成一條銀河,晚風(fēng)拂面,躺在草地上極為愜意。
幾位師兄在一邊打鬧,因俞南贏了比試,收獲頗豐,便都纏著他讓他請吃酒席。
少年不識愁滋味,正是好時候。
俞北和越十九捉了許多螢火蟲來,裝在輕紗糊的燈籠里,好看得緊。越十九拉地上的許辭起來,“小師叔,喜歡嗎?”
許辭頭一回見,自然是喜歡的,她舉著燈籠仰頭觀賞,側(cè)顏如珠玉,漂亮得驚人。
越十九看呆了,被俞北拍了拍頭才緩過神來。
“大師兄,小師叔還是笑起來好些。我總覺著,她不笑的時候很像師叔祖,跟雪做成的一樣。”
“傻小子,你知道什么,背后議論師叔祖,當(dāng)心他罰你?!?p> 看過星星后,俞南難得大方要請客。越十九孩子心性,吵著要去夜市,俞北瞧著時候尚早,也就隨他去了,只囑咐俞南和師弟們注意時辰。
夜市那叫一個熱鬧,長街上掛滿了燈籠,會噴火雜耍的賣藝人引得圍觀人群聲聲叫好,賣糖蜜糕、灌藕、鮮果、冰碗的攤販眾多,甭管客人買不買,都可以挑幾塊嘗嘗。
姑娘們結(jié)伴行走,挑揀著細(xì)畫絹扇,時不時低聲耳語,聲音又很快被孩子的驚呼蓋過去。
剛到夜市一會兒,許辭雙手就拿滿了吃的。
竹簽子串起來在炭火上烤的肉火候正好,一口下去好吃不膩,唇齒留香。再舀一勺淋了蜜漿的碎冰,甜到人心里去。
“要我說,長生大道沒什么意思,哪有人間煙火來得妙?!?p> 俞北怕她走丟,牽著她的衣角,笑道:“你這話要是讓師叔祖知曉了,該說你道心不誠了?!?p> 他們在熙攘的人群里走著,頭頂是長夜燈火,身側(cè)是紅塵四合。
許辭嘴里含著碎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不破不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