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南輸光了錢,改換付玄逸頂上。
“小師叔,怎么不見師叔祖???”
許辭正在理牌,頭也不回,“不知道,在房里打坐吧。你可千萬別想不開,找他獻殷勤,他最近手里也拮據(jù)得很,不找你要錢就不錯了?!?p> 當(dāng)朝禁賭,只有偏遠(yuǎn)小鎮(zhèn)仗著天高皇帝遠(yuǎn)才敢偷開賭坊。水澤城地處中州,自然不會有這等聚賭為業(yè)的場所。
而一年一度的蜃市也不許衛(wèi)昭出入,他沒了來錢的路子,卻不肯將就,吃穿住用無一不精細(xì),依舊花錢如流水。
如今坐吃山空,昨日還念叨要去劫富濟貧,哪里有半點魔界尊主的樣子。
俞南望著許辭百金一匹云錦制成的衣裙,腰間環(huán)佩琳瑯,和脖子上的紅寶石瓔珞項圈,欲言又止。
小師叔真是被嬌養(yǎng)的人間富貴花。
就算再拮據(jù),師叔祖只怕也不會苦了小師叔。
俞北想起年前越十九雪夜受罰一事,忍不住告誡自個兒的傻弟弟:“無事莫去打攪師叔祖?!?p> 俞南趴在窗前,“嗐,我就隨口問問,每次見了師叔祖大氣都不敢喘,才不會去自找沒趣。”
越十九沒什么記性,道:“我覺得師叔祖人挺好的啊,雖然從不插手觀內(nèi)事務(wù),但逢年過節(jié)都會給我們紅封,帶我們?nèi)ゾ茦抢鎴@,比師父大方多啦!”
許辭連著兩把都手氣不佳,終于想起忘之腦后的自家?guī)煾福活櫿谂d頭上的越十九挽留,下了牌桌。
許辭去時,一眼就瞧見衛(wèi)昭合衣躺在竹榻上,雙目緊閉。
他摘了道冠,烏緞似的長發(fā)鋪散開來,一手垂下,一手搭在額前。
“師父可是哪里不舒服,上了船就沒見著您。”
窗外清風(fēng)徐來,許辭從乾坤袋里拿了杏仁糖吃,甜味在舌尖慢慢化開,她走近衛(wèi)昭,在他榻前坐下。
衛(wèi)昭不耐煩地翻身,背對向許辭,悶悶道:“滾出去?!?p> 他頭暈眼花的,困乏異常,只覺人在浪里翻滾,連開口都很費力。
許辭偏不,她幾時見過衛(wèi)昭這般虛弱模樣,“有事弟子服其勞,您身體抱恙,我來侍疾理所應(yīng)當(dāng)?!?p> “是頭疼嗎?還是心口疼?呀,不會是暈船吧!”許辭虛偽地笑道:“我特意讓船家燉了豬肘子,肥瘦相間,一會兒就送上來,給您好好補補?!?p> 有暈船之癥的人,飲食宜清淡,最不能食葷腥之物。
她殺不了他,總能惡心他。
許辭還在喋喋不休地向衛(wèi)昭描述豬肘子的鮮美,下一刻天旋地轉(zhuǎn),她被拽到榻上,釵環(huán)叮當(dāng)聲清脆。
衛(wèi)昭手指掐在她細(xì)長的脖頸上,一雙眼睛靜水流深,聲音壓得很低,“你放肆?!?p> 長發(fā)交織,許辭不敢抬眸看衛(wèi)昭盛極的眉眼,目光定定落在他道袍衣襟暗紋上,手繞到他身后劈下,掌風(fēng)凌厲。
兩人你來我往,許辭出手不留余地,衛(wèi)昭勉力才制住她。
此時船遇了風(fēng)浪,顛簸得厲害,許辭趁機抬膝撞在衛(wèi)昭腰腹處,又順勢一腳將他踹到地上。
天色忽然暗下來,疾風(fēng)驟雨,雨點打在衛(wèi)昭臉上,洇濕了他的眉眼。
蘭聿的道袍同他很相宜,這么形容狼狽也如玉山傾頹,不減半分姿容。
衛(wèi)昭眼睛彎起些弧度,蠱惑遲疑的小姑娘,“殺了我,你便可以自在地活著。”
許辭眨了眨眼,四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滂沱雨天,她拽了他的袖子,從此就好像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殺戮,權(quán)力,陰謀……他渾身都是謎團,讓人看不透。
許辭想活,她不要做衛(wèi)昭翻云覆雨的棋局里身不由己的棋子。他就像是江上的漩渦,拉著人往下墜,讓原本的一切失控。
或許只有殺了他,才能擺脫這樣不確定的命運。
許辭殺意些微外露,扶著桌案一步步走過去。
背后檀木架上青花五彩花觚在晃蕩中終于跌落。
清瘦卻有力的手胡亂拉過許辭腳踝,少女跌入衛(wèi)昭懷中,瓷器碎裂在她腳邊,細(xì)小的碎片飛濺。
衛(wèi)昭被許辭壓得險些吐出來。
落在裸露肌膚上的雨水泛著涼意,清冽的氣息和潮濕的雨味混雜在一起。
許辭傷口裂開,染紅藕色的衫裙,她抿唇拔下發(fā)間梅花銀簪,用力刺進衛(wèi)昭皮肉。
他眸光低垂,不做反抗,似在無聲縱容。
許是心跳聲震耳欲聾,她失了準(zhǔn)頭,偏離心脈半寸。
功虧一簣。
衛(wèi)昭濕潤的手指撫過許辭被汗浸濕的鬢發(fā),輕聲道:“你不該心軟。”
許辭撐起身,坐靠在一邊,半晌才道:“因為我有心?!?p> 雨不知何時停了,滿室寂靜。
俞北的聲音在房外聽得不太真切,“師叔祖和小師叔可安好?”
許辭含了顆糖,壓住喉間酸澀,打開門丟下一句“師父受了點傷,你取藥來為他處理下吧”便匆匆離開。
俞北下意識看向房內(nèi),師叔祖心口大片殷紅,悠哉哉地坐在椅子上把玩一根銀簪,眉眼含笑。
詭異得很,俞北不敢多看。
膽戰(zhàn)心驚地給衛(wèi)昭上好藥后,俞北懷揣著滿腹疑慮,敲響了許辭的房門。
“進來?!?p> 許辭早已收拾干凈,卸了釵環(huán),正拿著銀剪心無旁騖地剪燭火。
“小師叔,今日沒事吧?”
許辭搖頭,蓋上宣紙燈籠。燭光搖曳,照亮她清冷面容。
“俞北,我大抵是個怯懦的人,所以總是猶豫不決,進退兩難?!?p> 俞北聽了,慢慢道:“那就先等一等吧,看事情……或是人,會不會有轉(zhuǎn)機。”
許辭回身,望向窗外碧波,悵然道:“我能等到嗎?”
“能的,小師叔是頂頂有福氣的人,天道會眷顧你的。且安心吧,隨波逐流也未嘗不是好事。”
許辭靜了靜,道:“是我太急了?!?p> 她一一問過越十九等人的情況,手指搭在窗沿上,“你師叔祖還能喘氣吧?”
“沒有性命之憂,只是得休養(yǎng)上一段時日了。小師叔既擔(dān)心,何不去看看?”
許辭神色一滯,哂道:“我管他去死?!?p> 俞北不知兩人到底在鬧什么,也不好再勸,喝了盞云霧茶就向許辭告退了。
許辭腦子亂得很,早早放下青紗帳,枕在榻上想事情。
還沒想明白,人已熟睡了。
神仙掐指算
一點點拉扯情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