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寧闕幡然醒悟,四下看了看,便起身往外邊走。
雙城是南疆還算尋常的富足城池,百姓安樂,農(nóng)林牧副漁,天府之國的美譽可不是哄人的幌子。
益州偏離中州腹地(中州即是九州的總稱,包含益州),常年沒有戰(zhàn)火襲擾,雨水充沛,風水上就致使民風樸素好客。
雙城不遠就是益州州治府,那邊人丁昌盛,位高權(quán)重的老爺貴人都在州治府附近置辦宅院,一想起州治府衙門,寧闕就想起來李公誠那個裝的“道貌岸然”的小子。
寧闕拿了平日出門要戴的面具,走出小院,一條窄窄的巷子橫亙在院門外,巷子鋪著青石板,潮濕處長著綠茵茵的青苔,沿街都是類似他們師徒住的小院。
拂面清風吹過,寧闕早起參悟功法的余念盡消,神清氣爽,愜意暢快。
“小闕,今兒有空???”街坊李奶奶坐在水渠邊搓洗衣服,見是寧闕出門,和藹的問候道。
“李奶奶,練功過了,是去轉(zhuǎn)轉(zhuǎn),散散心?!睂庩I笑著回道。
李奶奶笑道:“小闕,奶奶前些日子跟你說的那事,就是說要給你……想的怎么樣了?”
寧闕嘴角一抽,心想您老怎么還記著?訕訕道:“那個,我這還小,不急于一時?!?p> 李奶奶卻道:“???可不小了,你看看,你個頭高,模樣俊,還有武藝傍身,蔣小姐也該給你尋一家姑娘了?!?p> “那啥,李奶奶,再說罷,我還有事,就先走了?!?p> 望著寧闕一路小跑消失在街頭,李奶奶遺憾的搖頭,她可是街坊四鄰的媒婆,這小闕在誰家看來都是那種不愁婚娶的小子,可寧闕師父不急于給寧闕尋一處人家,寧闕每說起這事就會逃也似的離開。
乖乖,回院的時候還是用輕功吧,不然又給攔住問紅事……
寧闕摸出白色的面具扣在臉上,優(yōu)哉游哉的漫步街頭,他九尺身量,纖瘦高大,渾身由內(nèi)而外的一種文雅的氣質(zhì),走在街上最是被人側(cè)目。
“買果子哩,又紅又脆又甜的新鮮果子,下腹舒心,來看看咧!”
“糖人,捏糖人,娃娃,要買嗎?”
“賣布鞋,干活下地,價廉物美……走過路過,錯過悔青腸子!”
街市依舊買賣繁榮,見著一些混眼熟的雙城居民,寧闕想到,上一次出門都是半月前了吧?
起小寧闕在雙城院落里潛心練功,再就是有師姐師父她們陪伴解悶兒,清靜的日子過的安逸,此外沒甚好友,只有三五個同齡的朋友可也不大說的上話。
想著事,人就走到了雙城一家勾欄青樓,猶豫一番,還是轉(zhuǎn)而走后院,翻窗子進去為好。
暖春閣是雙城陣仗最大的一家青樓,整日人頭攢動,喧嚷不絕,悅耳的絲竹聲混雜著叫喊劃拳聲傳出來,給嗜好雪月風花的人聽起來就倍感舒坦。
師父說暖春閣明面是一家風月青樓,暗地里其實是一個名為雀神閣的勢力分舵,負責收斂州治府的消息,暖春閣總能吸引著州治府那邊達官貴人來花銷。
“酒醉桃花塢瓦下,江城迷離月月年;仙姿弄巧風月樓,官客滯留卷銷魂?!?p> 絲竹悅耳,瓦藍紅翠,裝潢一等一奢侈的暖春閣里邊正是人開始多的時候。
寧闕翻過院墻敏捷的攀上二樓,在一處敞開的窗口躍入,整個動作轉(zhuǎn)瞬間完成,還撿回了即將掉落的支棍,進屋后又將窗戶支了起來。
“寧闕?”
里屋的一人問,聲若黃鸝啼囀,嬌娜兮柔。
寧闕坐到板凳前,應(yīng)聲道:“是我,那個……你有沒有中州的地圖,給我看看?!?p> 屋里款款走來一個穿紫紗衣的妙齡女子,蒙著紫面紗,身后是一個拘謹?shù)那嗄耆耍嘛椃悍?,氣勢?nèi)斂。
女子是暖春閣清倌人,名喚紫嫣,其實她本名白子叡,是雀神閣的人,亦是寧闕偶然結(jié)識的一個朋友。
白子叡身后的青年寧闕沒見過,看他手心厚厚的老繭就知道是使劍的高手,如若沒猜錯的話他是雀神閣的人。
“中州地圖?”白子叡在靠著墻邊的書架里翻找,抽出來一張泛黃的圖紙遞給寧闕,“有些舊了,湊合看吧。”
寧闕看看白子叡身邊的青年人,白子叡咯咯的笑著介紹:“王賢,他是我在雀神閣的同僚,來做客,商談事務(wù)的?!?p> 寧闕自薦道:“我叫寧闕,雙城本地人士,子叡的朋友,王賢兄弟既然是神雀閣的,想必武藝不凡吧?”
王賢點頭致意,頓了頓才道:“見笑,適才小兄弟進來,我都沒感覺到,慚愧的緊。”
白子叡弱柳般倚在桌案上,對王賢道:“益州府那邊暗流洶涌的,還待要觀摩,神雀閣還不急著摻和,你就帶著人先在雙城找院子住下吧?!?p> “好,那我就先走了。”
王賢朝寧闕一拱手,歉道:“要務(wù)在身,他日有緣再見,就此別過?!?p> 寧闕回禮道:“不妨事,有緣再見?!?p> 王賢離去時亦是順著窗戶翻越出去,高來高去的江湖人,感覺走門就丟了身份一般,已然成了習(xí)慣。
他們商談要務(wù),半道給他進屋來干擾到,換做寧闕也會借口推緩另尋時候,王賢那人看得出來行事精明干練。
白子叡的面紗終日不摘,寧闕只見過她一次真容,仙姿玉色,秋水伊人,她容妝本不差,只是不喜在暖春閣拋頭露面,久而久之戴面紗就成了她的習(xí)慣。
白子叡見寧闕專注看著地圖,好奇問道:“你要出師了?”
“沒有,是我?guī)熃銓W(xué)成出師,說要去荊州那邊尋訪親族,我看看地圖好明白那個位置。”
“哦,大師姐?”白子叡不認識寧穎她們,只知道寧闕的師父手底下有寧闕之外其他兩個徒弟。
“嗯,師姐有家人在那邊?!睂庩I算著益州荊州的距離也不算遠,大師姐她在那邊倒是不妨事,畢竟寧穎還是他們師姐弟里邊唯一外出歷練過的人。
大師姐寧穎行事穩(wěn)重,淡泊清寂,武藝上雖差著他點,可對江湖里邊的人來說已經(jīng)足夠。
荊州那邊富庶,整個中州就再沒有比荊州更膏胰豐厚的地方,山高皇帝遠,一些士族豪強聚在荊州,寧穎的家人據(jù)說就是那邊的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士族。
寧闕忙看著桌上的地圖,察覺白子叡遞過來茶水,就伸手去接,卻不知觸到白子叡指尖嫩嫩的肌膚。
“呀!”
白子叡連忙撒手,茶水灑在桌上,寧闕尷尬的拿白子叡遞過來的布擦拭。
“抱歉,嚇到你了,我不是有意的?!睂庩I誠摯道。
白子叡擺擺手,面色緋紅,只是藏在面紗下不為人知。
收拾了殘局,寧闕見白子叡顧著手里擺弄著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也就沒再提起這事。
寧闕問道:“子叡,荊州的士族,按照一般的情形,招一個時常在外已經(jīng)不屬他家族的小輩,回去作甚?”
白子叡自濃濃羞意中回過神來,杏眼明仁一轉(zhuǎn),說道:“結(jié)親,或是家里需要幫忙,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到別的?!?p> 結(jié)親?幫忙?
幫忙那且就算了,結(jié)親的話寧闕肯定要去看看,按照師父的說法應(yīng)該不是回去結(jié)親的,畢竟大師姐不跟那家士族姓,就不算是他家的人。
“寧闕,你有興趣來暖春閣幫我做事嗎?”
白子叡清楚寧闕是難得奇才,默默無聞的跟著師父學(xué)藝練功,依照他的武藝境界,加入雀神閣將會成迅速成為核心成員。
雀神閣用人之際,能拉攏一個可靠的幫手,對白子叡來說無疑是一種絕好的扶持。
寧闕笑著道:“師父說過,不要我參與中州勢力,她從前就是某個勢力的高手,我可不想忤逆她。”
白子叡無奈道:“好吧,當我沒說。”
寧闕的師父就是撫養(yǎng)他長大的那人,白子叡隱約覺著寧闕的師父是傳聞中已死的一位成名高人,可寧闕的武藝擺著,她也不敢去調(diào)查寧闕的師父,生怕惹的寧闕師父不悅,那可是當世少數(shù)大宗師。
“子叡,李家老頭是益州刺史府長史,你說要是你幫我把李公誠殺了,會惹禍上身嗎?”寧闕問道。
白子叡凝眉問道:“你要殺李公誠,為什么?”
白子叡想起來李公誠還是為人稱頌的益州三少來著,為人謙謙有禮,作的一手雋永詩詞,筆墨儒生,還粗通武藝,可就是性情招搖了些。
寧闕師姐的事他只說過些許,說的隱晦不清,白子叡對李公誠的了解僅限于在暖春閣的所見所聞,寧闕師姐和李公誠之間到底有著怎生關(guān)系被寧闕在意,她就不得解了。
“問問而已,那小子討人厭,沒本事還喜歡故弄玄虛,改天我去州治府衙門狠狠的坑他一手?!?p> 寧闕答應(yīng)過師姐不跟人隨便動手,師父也從小教導(dǎo)他處事待人寬和,不能給人覺著你心腹狹隘,可李公誠裝出來誠善,騙來的名聲贊譽,寧闕就想在師姐離開益州前把李公誠的偽裝揭穿。
“李公誠在益州的名聲還不錯,李家經(jīng)商,是巨富,他賑濟災(zāi)民,布施恩澤,稱得上善心,雖說有些自傲吧?!卑鬃訁毕ば牡?。
寧闕搖搖頭,指著地圖上益州邊陲地帶,說道:“李家的糧食收購至這里,地處偏僻、稻米價賤,運到雙城、州治府衙門、歷城等地,買的價錢就能翻兩倍多,拆東補西,標準偽君子……”
白子叡啞然,寧闕說的確有道理,盯著地圖半晌無語,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去李家的糧鋪偷賬本唄,糧鋪那邊賬本就那么幾個人看著,我隨隨便便就拿來看了,在邊陲種地的民戶根本就是血虧,李家仗著便利,切斷了其他聯(lián)號糧鋪的購糧渠道,矯枉撥亂,根本就小人到極點。”寧闕去糧鋪偷賬本是驗證李公誠身后的李家底細,自然精心算計過。
“壟斷倒是真狠,我聽說李家還布施糧草賑災(zāi)呢,錢糧花費,那可是一筆大數(shù)目?!?p> 白子叡對富商的心態(tài)沒深入探究過,畢竟沒必要,寧闕調(diào)查的有關(guān)李家消息還暫時沒有收集到證據(jù),她哪兒知道寧闕是故意想要搞臭李家名聲呢?
寧闕微笑道:“賑災(zāi)那肯定是拉民心,邊陲那邊的百姓收支有限,根本就沒法來州治府了解稻米的情形,再加上李家有做大官的,切斷了其他糧鋪的購糧,李家有好名聲,朝廷就會繼用李公誠的老爹李通,升官發(fā)財,接著就更能拓展家業(yè),……吶,這些事暫時還不能公之于眾,你替我保密啊?!?p> 白子叡頷首道:“放心吧,我會守口如瓶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