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正午,日頭高照,寧闕留了李佟獨身一人在酒館,他徑自回家。
踏入小院所在的巷子,寧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運著輕功,鬼魅一般奔入院里。
鄰家阿婆今年已經(jīng)不止一次說起要給他牽紅線,那是媒婆的習慣,遇著適齡的少年男女就想撮合,畢竟事成后牽紅線的媒婆會收著一筆不錯的酬金。
寧闕不是忙于練功就是傾慕大師姐寧穎,哪有功夫想那些?對阿婆的“好意”賦予流水。
寧闕一進入院里,就瞧見寧洛清瘦的背影,寧洛亦是聽到寧闕落地時的輕響回過頭來。
“小闕,那干嘛去了?”二師姐寧洛端著簸箕,里邊是一些洗過的菜蔬。
寧闕摘掉面具,對寧洛和煦一笑,答道:“追兇,我找著了李家罪證,師姐,要不一起來看看?”
寧洛一聽是關(guān)乎李家的,心里毛躁躁,臭小子就知道大師姐,哼!
“好啊,你先去,我隨后來?!?p> 心里的話可不能說出來,寧洛待寧闕走開,笑盈盈的臉蛋霎時板起來。
倒不是覺著寧闕親近大師姐就惹著她,只是沒來由的就想將他關(guān)起來,戴上鐐銬……那樣的話寧闕就沒法再去做旁的事。
可惜了,小闕他武藝精深,還是像師父說的那樣靠真心感化臭小子吧。
寧闕蹦跶著敲響寧穎房門,喊道:“大師姐,我找你有事,方便么?”
“進來吧。”
一進屋,見大師姐寧穎端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臂支著側(cè)額,手里還捧著一本書。
寧闕隨手帶上門,笑著將他弄來的罪狀遞給寧穎。
“什么?”寧穎疑惑的接過,凝神讀起來。
寧闕坐在寧穎身邊,靠著椅背就覺渾身舒爽,李家李公誠那個孫子這下可原形畢露了。
鼻端嗅著清芳,怡神鎮(zhèn)定,起小寧穎周身就有一股很清淡的香味,不曉得是姑娘家自帶的體香還是靠花瓣沐浴惹來的。
寧穎看罷罪狀,翻過紙背盯著二十余枚畫押看了良久,哭笑不得道:“小闕,你是不是一直覺著師姐對那個李公誠有情愫???”
“咳咳……也不是,就是覺著師姐去赴約太欠考慮了……”寧闕尷尬道。
大師姐在雙城的境況跟他相仿,交友極少,還沒見過大師姐特意為赴約去參與過宴席呢,李公誠邀請的那一會可是初次。
寧穎將罪狀放下,嗔怪道:“沒有的事,李公誠那人看似月朗風清,眉目間確有一股邪氣……要說你,那……那還靠譜,可李公誠是絕不可能的,你弄來這么個罪狀,是去鬧事了?”
寧闕心頭甜絲絲的,心想大師姐瞎說什么大實話,李公誠那小子確實邪性。
罪狀沒派上用場,不過得著寧穎羞赧的回答,寧闕覺著沒虧。
“其實也不算鬧事,為民除害么,我打的都是一幫兇徒?!?p> 說著,寧闕不禁竊笑,大師姐方才說的話也太中聽了,師父答應由他去外邊的時候也沒這么歡心過。
盼過流年,寧闕只是不改初心,寧穎在他心里一如當初那樣文靜謙柔,他第一次喊“大師姐”的時候?qū)幏f回答的稚嫩嗓音都還懷憶著。
“你偷笑什么?”寧穎臉色緋紅,看寧闕表情就知道他在忍著笑,問道。
寧闕收斂笑意,嚴肅道:“師姐,你剛才說真的?如果說你對我有情愫……真的?”
此言一出,兩人不約而同的避開對方眼神,尤其寧闕,難得手都在顫抖。
死寂半柱香的功夫,點滴消磨的時間最是讓人煎熬,安靜的甚至能聽著門外二師姐寧洛附著門偷聽。
“其實……其實有些了,你不準跟洛兒說,嗯?”
終于寧穎以“傳音入密”,對寧闕說了一句,寧闕差點沒坐穩(wěn)摔到地下。
老天爺,我對你的謝意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還有可親可敬的月老大人,小的在此謝過了。
“師姐,郎騎竹馬來,后半句是什么啊?”
寧闕想起小時候他學詩文詞句,那一首總記不住要寧穎答,這一問自是想得她真切回答的。
小時他雖說不知道詩句里邊的深刻涵義,但師姐寧穎已經(jīng)有開竅,總會給他問的羞紅臉。
“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睂幏f咬著銀牙,真?zhèn)€血涌上心頭。
寧闕耐著干渴,灌了一杯茶水,那種由內(nèi)而外的蒸騰感讓他很有些痛快,想放聲大笑三聲。
寧穎纖指探出,掐著寧闕手背,“小闕,不準再故意說羞人的話!”
寧闕痛并快樂著,內(nèi)心就差翻跟斗撒歡了,忙點頭稱是。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青梅竹馬……”寧闕由衷默念一遍,手背的掐痛也渾然不知了,只要兒時練武,他老喜歡仗著進步奇快惹寧穎羞氣。
“師姐,你怎得不說話了?”思慕半晌,寧闕問寧穎道。
“給你氣的,哼,臭小子,記著守口如瓶!”
寧穎嘟著嘴,嬌憨的威脅了一頓,做出自以為足夠兇狠的表情來。
“放心吧,我要說出去,管教我每天朝思暮想著師姐你。”寧闕鬼使神差的說。
“小滑頭,嘴里抹油了?”
寧穎煞紅著臉,此地不宜久留,弄得她心里燒灼,走到門前開門,師妹寧洛一頭栽進來,抱赫的朝寧穎傻笑。
寧穎、寧闕說話后半截一直就是傳音入密,屋外趴墻根的寧洛還真沒聽著他們說過的話,虧的寧洛癡心不改,每每屋外偷聽看不會少了她在。
才被寧闕羞臊,寧穎純真無邪的心里也有了有趣的念頭,一報還一報么……
“洛兒,小闕說了,他覺著二師姐直爽真誠,他頗有愛慕之情……”寧穎臨走時使壞,貼著寧洛耳畔耳語了一番,又補充道:“小闕不好意思承認的,你莫要管他?!?p> 寧洛秋眸波瀾翻騰,還待要問,寧穎卻已經(jīng)出去了。
二師姐直爽真誠,他頗有愛慕之情,這一句就像魔咒一樣縈繞在寧洛心頭久久不散。
寧闕掩著面,趴在桌上不曉得在想什么,在寧洛眼里那一定是害羞無疑了,畢竟藏匿十年的真情實感做不得假,還有大師姐的肯定呢。
隔在寧洛心里邊的紗帳四分五裂,管他勞什子矜持,本姑娘素來無視,還怕人笑話?
寧洛兩只素手絞在一塊兒,重重的呼出一口濁氣,走向?qū)庩I。
“小闕啊,男子漢大丈夫的,師姐都理解,放心吧,沒啥不好意思的……”寧洛輕撫過寧闕手背,她操刀練功的手,難得柔弱。
寧闕渾身給雷劈似的一顫,抬頭看著二師姐目盼桃花,心道不好,莫非大師姐臨走時故意透露給二師姐消息了?
“阿哈哈,師姐……其實吧,對我來說你無疑要美過桂宮嫦娥……”寧闕準備先恭維一番再將事情說明,哪知道寧洛心扉都給濃濃的喜悅占據(jù),就沒聽他后邊的話。
“好了,不枉師姐從小關(guān)照你,你放心,師姐把小時候沒學的女紅、琴棋書畫都惡補回來,師姐會為了你改變自己的。”
寧洛起小就不喜歡女紅、詩詞、書畫這些,有師父蔣華雪監(jiān)督著雖說多少學過,可論起手藝就嚴重殘次了。
她的念頭在短時間里邊天馬行空忽閃過無數(shù),寧闕對她的知解已然不足以明白,那可是深陷臆想當中的姑娘。
寧闕汗顏的盯著寧洛,訕訕問道:“師姐,我的意思是,你看你瑰魂艷逸、桃羞李讓,一般人是覺沒法配上你的……”
“曉得了,小闕嘴真甜!”寧洛伸出一指,壓住寧闕的嘴唇,心尖抹了蜜,動作理所當然的溫柔許多。
二師姐,我說的意思我就是那個一般人吶!寧闕內(nèi)心“嚎叫”。
忍著,大師姐那邊給二師姐才表露過一丟丟含蓄的意思,萬萬不能在這檔口把二師姐氣著,且任她去想,但凡不出教人糟心的情況就好。
篤定主意后寧闕也不否認寧洛,大獻殷勤的同時旁敲側(cè)擊的說起來大師姐來,只消二師姐去言語一番,他也能在大師姐寧洛離開前有些好苗頭。
寧闕自小不是不親昵二師姐寧洛,只是比之寧穎更加欠些深切,寧洛亦是知道的。
寧洛繞弄著一縷青絲,說道:“放心吧,師姐會上心的,還能舍得你夢寐暇往老想她?”
寧闕笑道:“那太好了,師姐,我就知道你心善,對自家人更是好?!?p> “嗯,可不嘛?自家人——”寧洛俏皮的拋了個媚眼,興許是她從沒試過拋媚眼,弄的怪里怪氣的。
寧洛隨手拿起桌上罪狀,細細掃過,又看過背面的紅泥畫押。
“要師姐幫忙嗎?我們?nèi)タ撤罴胰恕!睂幝遄x過罪狀,悍猛的氣息四溢,她也是才見識到傳聞仁善的李家背后的蠅營狗茍。
寧闕道:“其實吧,我去了李家那一處院子,不僅收獲了這一份罪狀,還包括李家二十年前的二老爺,李佟……具體就這樣嘍,李佟在外邊住著,正好我跟那老頭湊一塊兒搞定李家,二師姐你就歇著吧,主要的,還是怕你累著么。”
單說不要她幫忙,寧洛可能會覺著不痛快,既然寧闕都說了“怕你累著”,那寧洛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李家那個二老爺隨即就給寧洛拋之腦后,事不關(guān)己,她自是沒心情去了解,反正總有寧闕去做。
寧洛不是嫉惡如仇的,僅對擺在她眼前的事懷有是非判斷,李家的事有寧闕去妥當解決。
“小闕,行事時莫要累著,傷著了?!睂幝宥摰馈?p> “自然,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師姐不必太擔心?!惫怨裕熃銣厝崞饋砜梢獎龠^大師姐,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寧洛一上午都在和師父蔣華雪改動落華仙劍訣,如今師父是獨步天下的大宗師,改動一本典籍還不在話下,且落花仙劍訣是蔣華雪長久練的武功。
有蔣華雪的改動,配合著她常年使雙刀的經(jīng)驗,寧洛已然能從落華仙劍訣里邊吸收精粹意境。
雙劍連珠,二人照應,那說白了還是兩只手在使劍,寧洛用雙刀出人意料的有奇效,能勝過一人單打。
師姐妹三人從小用蔣華雪秘制的藥物沐浴,筋脈通暢,資質(zhì)卓絕,習武一途都不是尋常人可及。
再有就是蔣華雪不留余力的教授,寧洛對踏入江湖的日子可是有著十分的祈盼。
聊過一陣,蔣華雪靜謐無聲的出現(xiàn)在堂中,師父輕功高,出現(xiàn)在堂中的時候?qū)庩I還瞧出來些端倪,寧洛即是渾然不知,可見蔣華雪那一刻表露出來的身法有多奧妙。
“洛兒,小闕,飯菜都要涼了?!?p> 蔣華雪奇怪的是寧闕怎么和寧洛倆聊這許久,似乎還相談甚歡來著。
寧洛抓起寧闕胳膊,對蔣華雪笑答道:“師父,這就去?!?p> 寧闕欲要將罪狀收起來,蔣華雪隔空伸手,一招“龍汲水”,輕飄飄的紙張就納入了她手里。
不是蔣華雪疑心,而是師徒間坦誠相待,寧闕覺著這玩意沒必要給師父看過,可蔣華雪還有些好奇關(guān)心寧闕弄出來什么名堂。
“李家……小闕你找來的?”蔣華雪將罪狀遞給寧闕,問道。
寧闕點頭道:“嗯,我本來是給大師姐看的,結(jié)果大師姐說她根本就沒對姓李的有過意思,反而……”說著寧闕不由傻笑起來。
蔣華雪嘴角一翹,催促道:“走吧,樂壞了吧?”
寧洛不大嫉妒,坦蕩的很,只因為大師姐方才向她透露消息,拉著寧闕還蹦蹦跶跶的。
“洛兒,你又怎么高興成這樣?”
耳畔師父的聲音傳入,是傳音入密,師父還是那般一視同仁,從不會遺落他們每個人。
寧洛和蔣華雪對視了一眼,不言自通,孩子們都沒事那就是蔣華雪最大的欣慰,寧洛這般想法,她自然就不必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