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漸行漸近,一個有些瘦削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
“你們很不錯。”
左手提著音響,右手拿著那個酒葫蘆,林萬福瞇著眼睛看向被破壞殆盡的屋子,最終落到身上金光盡數(shù)消散,無力的跪倒在地的鐵牛身上。
蘇長風的臉色陰沉,最壞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讓別人幫你養(yǎng)刀,承受殺孽惡果,自己卻躲在幕后逍遙自在,當真好手段!”
林萬福神色淡然,慢條斯理的放下手中的收音機。
“家父讀書少,也不愿意窮一輩子,只能做一些來大洋快的活計,當時這世上哪有比殺人來錢快的?
一顆人頭四個大洋,想讓尸體被砍成藕斷絲連的樣子更少不了大洋賄賂,就這樣,殺孽入了心,成了魔。后來,世道太平了,等到民國正式下達《六法全書》,規(guī)定了‘死刑用槍斃’,連死刑都不用砍頭了,從此以后劊子手就沒了用武之地。
造孽太多,沒人肯嫁他,連善堂都進不去,但是也不能斷了香火不是?
于是,二十塊大洋,我就被過繼到這里來?!?p> 他打開葫蘆塞子,喝了一口酒,絮絮叨叨地說著,像是一個向晚輩傾訴的普通老人,但是當他到來之后,地上的長刀卻震蕩不休。
“刀有了自己的想法,兇得很,得蘊養(yǎng),否則便會反噬,我這輩子雖然執(zhí)刀次數(shù)沒過百,但是有著密酒的遮掩,還是可以安生的?!?p> 咻!
三支長箭無端由襲來,點點寒星直沖林萬福而去,兩支雙眼,一支心臟,之后更是有無數(shù)箭只如暴雨傾盆而出,斷絕了他的退路,將其覆蓋在箭雨之下。
“何必呢?!?p> 輕嘆一聲,看了眼躲在樹后拉弓射箭的雨蝶,像是在看一個不爭氣的后輩,有些痛心疾首。
“我的刀很快的,絕對不會讓你們感覺到痛苦?!?p> 長箭在他面前停住,像是被鑲嵌在了一層無形的罩子之上,箭尖離林萬福的瞳孔只有一指的距離。
“小孩子就是調皮。”
他輕笑一聲,伸手從懷里取出一個稻草人,一根銀針扎在了草人身上。
身后影子不斷翻騰,一襲白衣出現(xiàn)在他的身后,目光躲閃不敢看在場的其他人。
“小茜?殺她的人是你?”
蘇長風有些難以置信,縱使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在幕后做推手,但是看到小茜的出現(xiàn)還是有些震驚,若非滅絕了人性,誰會對天真爛漫的孩子出手?
“那些村民想來也被你殺了吧,你就不怕事發(fā)嗎?”
“事發(fā)?”
林萬福眼睛瞇成一條線,越發(fā)的慈眉善目。
“誰會懷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子呢?那老頭子只不過是因為湊巧外出訪友,剛好躲過了這一劫罷了?!?p> 人老了,就愛多絮叨,而嫌疑犯也愛再次回到現(xiàn)場觀摩自己的‘大作’,這其實就是蘇長風的機會。
他也是這么想的,拖延時間等待紫衣幾人回復過來,那勝利的天平就會向自己等人傾斜。
但是當小曦出現(xiàn)在蘇長風面前的時候,他還是炸了,并非兩人有什么深交,那一晚一面之后,再未見過自然談不上什么交情甚篤,這一切只是因為林萬福太可怕了。
縝密的思維、迷惑性的外表、狠辣的心性,這一切都讓蘇長風決定不能再讓他活下去,難道他看不出來蘇長風是在拖時間?不,只能說他有十足的把握,雖然蘇長風不明白他的把握從哪里來。
按理說,這不過是個副本罷了,但是可曾說過副本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哪怕這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世界,但它有著同一個名字,所有人說著同樣的話,體內存著同樣的血脈,有著同樣的膚色和瞳孔,這就是那個世界!
也許有一天,這里也會出現(xiàn)一個叫蘇長風的男孩,他就這么長大,有著相同的面孔,做著他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
任務失敗并不可怕,無非是十年壽命而已,就算沒有十年壽命,一死而已,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蘇長風手持長刀,腳下重踏,向著林萬福沖去。
“年齡確實很迷惑人,但是你忘了,我們也不是甘愿引頸就戮的?!?p> “年輕人總是很天真?!?p> 一柄長刀拔地而起,越過蘇長風直沖林萬福而去,然后被他輕巧的握在手中。
持刀緊握,但是他的臉色卻登時一變,一股血煞之氣沖天而起,身后一片血氣如海翻騰不休,血海之中,無數(shù)頭顱此起彼伏,血海之上,無數(shù)斷頭惡鬼或著官服或著布衣向他襲來。
“該死!林文龍那個蠢貨竟然磨了刀!”
劊子手的刀,是不能磨的,因為他們只是奉命殺人,所有一切皆有定數(shù),如果自己磨刀太鋒利就是增加自己的罪孽,成為別人的幫兇,所以不是劊子手殺人,是刀殺人。
幾乎沒有劊子手敢親自磨刀,別人也不愿干這磨刀這活計,劊子手的刀殺人太多,怨氣太重,一般人是碰不得的,而磨刀匠也怕沾染了鬼頭刀會給自己帶來無盡的厄運,所以到了最后,劊子手手中的的刀大多都是鈍的。
沒人知道磨刀之后會發(fā)生什么,就算有也也沒人會記錄下來,說到底,劊子手不過是個賤業(yè),地位比商人還不如。
現(xiàn)在,林萬福知道磨刀之后會發(fā)生什么了。
無數(shù)頭顱從他全身皮膚上探出來,想要沖破皮膚的束縛出現(xiàn)在人世,紅蘿想要趁機靠近,卻被一陣刀光斬將出來。
血煞散盡,一個渾身小包的人形物體出現(xiàn)在幾人面前。
之所以說是人形物體,因為除了人的形狀之外,他已經(jīng)看不出曾經(jīng)是個人了。
渾身上下遍布瓶蓋大小的小包,哪怕是臉上也不例外,若是仔細觀察,那小包分明是一個個面帶瘋狂之色的頭顱!
眼中也沒了理智,瘋狂之色充斥著瞳孔,原本慈眉善目的面皮終究被毀,露出底子里丑陋的面孔。
林萬福終究還是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
但是現(xiàn)在,蘇長風等人群不得不為他的行為掃場子,那刀仍被他緊緊地抓在手里,想要完成任務就必須將其斬殺!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野獸終究比人要好對付。
心思急轉之下,蘇長風持刀向著林萬福沖去,現(xiàn)在有戰(zhàn)斗力的人只剩下他、紅蘿和雨蝶,雨蝶是遠程,只需遠處策應伺機而動,紅蘿雖同樣手持長劍,但觀乎之前的行動,她更像是一名刺客而不是劍士。
壓下心頭萬千思緒,手中長刀斜斬,沖著林萬福持刀的手臂斬去。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失了這刀,林萬福對他們的威脅力就大大降低。
與此同時,一旁紅蘿的身影也迅速靠近,避開那雙腫脹的眼睛,掩在蘇長風的身影之中,手中長劍伺機而動。
長刀掠過空處,林萬福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后退兩步,躲開了蘇長風的斬擊,隨后手中長刀閃過一絲寒光,向著蘇長風的頭顱而來,行動快速敏捷,絲毫沒有老年人行動遲緩的樣子。
蘇長風擋住他的刀,沒了加持,這刀也不過是一柄普通的長刀罷了,除了鋒利再無其他優(yōu)點,火花四濺,蘇長風被手上傳來的沛然巨力打得連連后退,雙手傳來的酸痛感讓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林萬福的對手。
長刀相交,一柄長劍從蘇長風的后背伸出,直指林萬福的咽喉,與此同時,兩支長箭帶著破風聲再次瞄準了林萬福的雙眼。
林萬福處于岌岌可危之際,他竟然又做出了讓蘇長風吃驚的舉動——只見他伸手遮住雙眼,另一只手拿著長刀橫斬,意圖將紅蘿逼退。
兩支長箭穿過他的手掌,發(fā)出仿佛釘在木板上的聲音,蘇長風伸出長刀擋住橫斬,面色一紅,嘴角露出一絲血跡。
終究還是太勉強,不過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紅蘿手中的長劍已經(jīng)深深的扎進了林萬福的喉嚨,隨后拔劍而去。
林萬福身軀一僵,綠色的血液從傷口噴涌而出,沾染了但他卻未倒下,身體上的傷口放佛對他來說并非致命傷,而這一劍更是激發(fā)了他的兇性,長刀亂舞,凜冽的風聲刮起地上的灰塵,向著蘇長風襲來。
狂風之中,有滴滴綠色血液滴落地上,將地面腐蝕出一個個小洼地。
一只長箭射在林萬福的長刀之上,這讓他的動作不由一偏,而機會也就此而來。
“比兇嗎?”蘇長風露出血腥的笑容,嘴中沾滿鮮血的牙齒更添了幾分兇狠。
長刀斜指地面,他看著動作出現(xiàn)遲滯的林萬福,猛地撲將上去,身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攻擊沒有建功的紅蘿也重新跟了上來,眉眼中寒意更盛。
無論是誰,在瀟灑攻擊之后志得意滿等著看同伴的崇拜目光,等來的卻是對手幾乎毫發(fā)無傷的模樣,兩種落差之大誰能受得了?
之前她是進攻的主力,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自己攻擊的薄弱之后,她立刻為自己重新找準了定位。
時機已到,紅蘿擋下林萬福手中的長刀,任由蘇長風將刀斬向林萬福的脖頸,若是頭顱被斬斷他依舊可以自由行動的話,那她無話可說。
“這刀,我葬定了,神仙也救不了它,我說的!”
用盡全身力氣,蘇長風將長刀斬將過去。
六陽魁首隨之而斷,林萬福身體一僵,倒在地上。
不遠處的收音機依舊工作著,里面的先生還在大聲的說著三國溫酒斬華雄的選段,隨著一聲驚堂木響:
“這正是:云長停杯施英勇,酒尚溫時斬華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