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山峰腳下,一名少年正在負劍前行。
據(jù)說這山峰上種著一種叫做甘逸草的植物,整個楓陸也只有此峰有,散發(fā)著特有的清香,讓人心定神聚,對修行大有裨益。
少年看上去年齡不大,約莫十二三歲,皮膚白皙,眉眼清澈,一張小臉上布滿了汗水,兩手杵著登山杖,背著一把約成年男子身高的長劍。
小孩背著長劍,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大口喘著氣,需要十幾分鐘才能邁出下一步,登上下一個臺階,然后繼續(xù)休息,周而復始,如同蝸牛一般緩步登高。
山路蜿蜒曲折,青石階上布滿了苔癬,少年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還會避開一些蟲草,汗水滴在石階上,如同下了一場小雨,滋潤了一方小世界。
有時山路也會從中而斷,少年便把登山杖捆在腰間,雙手攀巖,手腳并用,在亂石中爬出一條路來。
渴了,他便喝些水,餓了,就拿出沒放鹽的大餅,困了,倚著登山杖睡一覺,累了,找一處平整的地方開始煉氣。
他也會仰頭看看峰頂,想著那里的景象該是如何,自己到了峰頂又該說什么話,做什么事。
想過以后,他如同注入了新的活力,繼續(xù)步步攀登,獨行登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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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霞與白師在密室中座談了一會兒,白師主要還是為了寬慰冷霞,讓她清楚如今的局勢。
一年來處于追殺與逃亡之中,白師經(jīng)常與冷霞同行,知道這個徒弟心理素質(zhì)越發(fā)強大,可還是免不了擔心給冷霞留下陰影。
畢竟當年白師剛到楓陸,第一次見到殺人,吐了三天三夜,一口飯也吃不下去。
如今看來,關于冷霞這方面的擔心是多余的,白師松了口氣,開始與冷霞傳授仙法。
密室空間還算寬敞,長約八米,寬五米,中央放了一個青色大理石制成的石桌,配備四把同等材質(zhì)石椅,分別位于東南西北。
青色石椅坐上去有些清涼,讓人精神一振,桌面上擺著一個青花瓷茶壺,配有六個小杯,每一個杯子上雕刻著奇珍異獸,霧氣飄渺,栩栩如生。如果需要飲茶時,只需端起茶杯,茶壺會自動倒水,茶水清香,靜人心脾,也是難得的佳品。
白師精心打造的密室中每一樣東西都價值連城,說出來都能讓郁英眼紅不已。
這便是轉(zhuǎn)世仙人與正統(tǒng)仙人的區(qū)別,轉(zhuǎn)世仙人往往有自己的目的,耗費巨大,而且留不住資源。
郁英手邊稍微有些余財,便會想著去買些丹藥,哪件法寶強力,誰家又出新符箓了,靠著這些外物,轉(zhuǎn)世仙人才有了自保之力。
可白師不同,他平日深入簡出,青竹門給的資源配置,丹藥符箓他不需要,統(tǒng)統(tǒng)轉(zhuǎn)化為靈石,最后變成了不動產(chǎn)。
如果不是楓陸上金融業(yè)過于不發(fā)達,白師甚至會考慮買房買山峰,做長遠投資。
冷霞隨意挑了一個位子,坐北朝南,白師倒不在意這些禮節(jié),坐在冷霞對面,雙手平放在石桌之上,開始與冷霞傳授仙法。
白師緩緩說道:“修仙入門三境:煉虛,化實,引天地,這些國師應該和你說過。”
冷霞點頭,白師繼續(xù)傳道:“煉虛,即是將虛無飄渺的天地仙氣轉(zhuǎn)化為自己體內(nèi)仙力,哪怕只有一絲一縷,這個過程極其困難,不少人終其一生也無法達到。萬事開頭難,然后萬般難,修仙一事本就是難上加難,你要有心理準備?!?p> 冷霞忽然提問:“師父,你當初成功步入煉虛境界,花了多久?”
白師一個板栗砸下,冷霞雙手抱頭,像是上學時被粉筆砸中一般,幽怨的眼神看著自己師父。
白師訓斥道:“不要想著攀比,為師有今日之境界,并非為師入門走的多快,多好,而是修仙途中每一步都走的扎實無比,才有今日之成就?!?p> 冷霞嘟著嘴,眼神依舊幽怨:“徒弟明白,只是有些好奇,師父當年到底用了多久?!?p> 白師豎起了三根手指,算是回答了冷霞這個問題。
至于是三年,還是三個月,還是三天,他沒說,就交給冷霞去猜了。
講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各類事項,白師進入正題,開始傳授冷霞修仙法訣。
今日授課只需要冷霞將法決熟記于心即可,白師不奢望冷霞一觸而就,更不會逼著自己弟子去競速。
將仙家最正統(tǒng)的入門法決口訴一遍,白師端起了茶杯,茶杯上雕刻的小獸名為貔恘,模樣像小獅子一般,眼如銅鈴,怒發(fā)須張。
貔恘好似與白師有仇,一口咬住白師手指,不肯撒口。
喝了一口茶水,白師正準備歇息片刻,讓冷霞消化一會兒,再和她復述一遍口訣,直到她記牢為止。
“師父,這就是仙力嗎?”
冷霞舉起右手食指,擺在兩眼之間,細細看著這個新鮮玩具。
她食指尖處,有一股綠色的旋風正在緩緩的逆時針旋轉(zhuǎn),速度不快,可規(guī)模越來越大,一開始只是米粒一般大小,幾個呼吸的時間,便成長到茶杯大小。
這便是正統(tǒng)的仙力,冷霞聽了一遍口訣,便入了門,成功煉虛。
白師呆在當場,難以置信,眼神中甚至有一些懷疑人生,就連抱著他手指的貔恘也被這一幕驚呆,松開了手指,小獸本是仙家精怪,見多識廣,也沒見過這等人物。
將沒水的茶杯再送到唇邊,白師吸了一口冷氣,準備借這個時間給自己壓壓驚,實在是太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茶杯還沒放下,白師的余光卻看見冷霞提著茶壺,一臉詫異地看著自己,不知道她在詫異什么。
心湖震蕩起伏的白師勉強開口問道:“怎么了?”
在這一刻他甚至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自己的徒弟發(fā)現(xiàn)自己虛張聲勢,掩蓋自己內(nèi)心的震蕩。
畢竟冷霞在一柱香不到的時間里,剛聽完修仙入門法訣,便修仙入門,躋身煉虛。
這種事,就連白師也聞所未聞,楓陸之上,萬年無人!
冷霞把茶壺提高了一些,讓茶壺更加顯著,很認真地告訴自己師父:“師父,你杯子里沒水了?!?p> “哦,哦?!卑讕煂⒖詹璞畔拢湎冀o他又倒了一杯茶水,接著直勾勾地看著他。
雙目對視,無語凝噎,氣氛再一次詭異了起來。
白師再一次硬著頭皮問道:“怎么了?”
冷霞更是覺得莫名其妙,自己的師父是被外星人附體了嗎,怎么只會說‘怎么了’?
情商直接掉線,智商瞬間清零。難道是中了敵人的妖術,變傻了?
冷霞攤手,看向剛倒好水的茶杯,問道:“師父你不喝嗎?”
“哦,哦?!?p> 白師木訥地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心湖卻久久不能平靜,無法接受現(xiàn)實。
他在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甚至暗搓搓地想著:“難道,我徒弟真是個天才?”
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白師板著臉,對冷霞說道:“你入門速度尚可,可見修仙有些天賦,今后成就不一定在我之下。切記天道酬勤,不可因此新生焦躁,明白嗎?”
冷霞發(fā)出贊同的聲音,茶杯上的貔恘發(fā)出了“呸——”的聲音,來表達自己對某人無恥言論的不屑。
如果冷霞這種萬年不出的資質(zhì)算‘有些天賦’,那你們這些仙人算什么,歷史的塵埃嗎?
“好,你的速度比我預想的要快一點,我來與你講講修仙第二境界——化實,這一境界,講究仙力由虛化實.....”
一柱香的時間過后,白師又一次端起了空茶杯,手指甚至有些顫抖,無論怎么用仙力壓制,也壓制不住內(nèi)心的震驚。
“這就是化實嗎?真好玩!”
冷霞操縱著仙力,在桌上幻化出一個個小人,一輛馬車,接著又是一輪彎月,好似在模仿她們當年爬山涉水。
白師的內(nèi)心已經(jīng)無法更加震驚了,一日之內(nèi),兩柱香的時間,冷霞從一個凡人,成為修仙者,從煉虛到化實。
修仙對她而言,就像是沒有門檻一般,口訣通過一遍,就能熟記于心,剛剛接觸到仙力,就能隨心所欲。
就連踏入化實境界時,冷霞甚至引動了天地異象,若非兩人身處隔絕天地的密室,恐怕早就能看見漫天神佛,極光璀璨了。
“我需要靜靜.....”
這句話白師當然不會說出口,冷霞更不明白自己在兩柱香的時間里完成的壯舉,可能是平凡人一生也無法實現(xiàn)的。
一步邁過,便是鴻溝。
白師強壓心神,淡定說道;“今天就先到這里吧,很好,很好?!?p> 連續(xù)兩個很好去夸贊冷霞,說明白師已經(jīng)被嚇壞了語言中樞神經(jīng),甚至不知道該用什么詞去形容。
冷霞只覺得稀疏平常,修仙時白師會好玩一些,至少話會更多一點,不想平時跟個冰山似的,一兩個字就把冷霞打發(fā)了。
“走。”
白師恢復了往常的行為模式,冷霞有些失落,將茶杯放回桌面,跟在白師身后。
出了密室,白師讓冷霞將青竹笛祭出,打出一道烙印,與冷霞交代:“持有此笛,可出入密室,遇到危險時,這里是安全的。”
冷霞小心收好青竹笛,按照白師的說法,這笛子屬于法寶品質(zhì),不高不低,只是因為某個家伙隨口戲言“持此笛者為青徐峰峰主”,才讓眾人對這笛子有了各種垂涎。
白師忽然說道:“有人登山,你去處理?!?p> 說罷,白師一步邁出,冷霞只能感受到空氣中有些許仙力震蕩,完全無法看清白師是怎么做到的。
倘若讓白師知道,冷霞竟然敏銳到這個程度,連自己的身法都能看出端倪,恐怕他心湖之中不會再是湖水振動,而是滿湖之水倒懸于天,直接就是天翻地覆的場景。
冷霞不去想這些,走出密道,來到峰頂。
白師挑選的山峰不算高大雄偉,更談不上壯闊,唯一的好處便是足夠孤僻,與其他山峰遠遠隔著,互不相干。
即便如此,峰頂也是云霧環(huán)繞,四周時不時傳來仙鶴鳴叫,仿佛置身于人間仙境。
有趣的是,峰頂是一塊面積不小平地,地面光滑平整,像是被人一劍削去小半山頭。平地視野開闊,并無雜物,甚至有些寒酸寂寥。
冷霞來到峰頂邊緣,此處有石階向下,適合俯瞰。
整座山峰約莫有四百丈高,冷霞窮極目力,透過云霧,只在半山腰的山道上找到一個人影般的黑點。
“喂!”
冷霞沖著山腰喊了一聲,聲音在山谷間回蕩,經(jīng)久不息。
喂——
那個黑點聽到了聲音,停下攀爬動作,仰頭看著峰頂,不知道能不能看見冷霞。
冷霞大喊:“你回去吧!”
聲音依舊回蕩,對方沉默了少許,用嘶啞的嗓音微弱的回到:“不?!?p> 冷霞才入仙門,下意識沒用仙力,根本聽不見對方回話,愣了少許,才意識到這點,又沖著山谷喊到:“你再說一遍!我剛才沒聽見?!?p> 山谷的回聲總是那么有趣,少年嘶啞地說道:“不?!?p> 這一次冷霞聽清了,熟練使用仙力讓她心中有了些許成就感,于是她卯足了勁,又一次沖著山腰喊道:“那你上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