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霍去病待久了,李敢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很多“壞毛病”。
比如他不愛讀兵書,說自己心里的計謀已經(jīng)夠用了,兵書上的東西再也塞不下去。
他極喜用重法,對于獎懲制度,他十分推崇,全然不考慮人情方面的因素。
另外,他還冒天下之大不違,覺得降漢的匈奴人值得重用,并且主張軍隊里大量吸納這群人。
李敢覺得這些“壞毛病”很特別,特別到別人搖頭不贊同的時候,他卻覺得很有意思,并且采用了部分。
上林苑,一眾建章營騎聚集在山林,燃起篝火,火光輝映眾人。
李敢與霍去病肩靠著肩盤坐。
“舅舅贏了?!?p> “姐夫勝了?!?p> 兩人默契地說完后便面面相覷,哈哈大笑了起來。
劉濤子與一眾教習(xí)站在中央,宣告著屬于衛(wèi)青的榮耀,即建章營騎上一任掌舵人的榮耀。
“匈奴逆天理,亂人倫,暴長虐老,以盜竊為務(wù),造謀籍兵,數(shù)為邊害,故陛下興師遣將,以征厥罪。
《詩》有云:‘薄伐獫狁,至于太原’,‘出車彭彭,城彼朔方’,今車騎將軍衛(wèi)青,度西河,至高闕,獲首虜兩千三百級,車輜畜產(chǎn),畢收為鹵,已封為列侯。
遂西定河南地,按榆谿舊塞,絕梓嶺,梁北河,討蒲尼,破符離。
此戰(zhàn)斬輕銳之卒,捕伏聽者三千七十一級,執(zhí)訊獲丑,驅(qū)馬牛羊百有余萬,全甲兵而還。
此外,陛下特敕封衛(wèi)青為長平侯,蘇建為平陵侯,張次公為岸頭侯,李息為關(guān)內(nèi)侯,一戰(zhàn)封四侯,這是何等的輝煌??!
兄弟們,陛下虎視四方,雄志不限于一禺,你們……將來必有施展抱負(fù)的機會,說不定就是下一個衛(wèi)將軍!”
隨著劉濤子的吶喊,建章營騎眾人熱血沸騰,由李敢牽頭,唱起了嘹亮的戰(zhàn)歌:
哪有懼怕風(fēng)雨的雄鷹啊
哪有害怕狼群的獵豹啊
當(dāng)家園跑來狼群的時候
我們揮動手中的戰(zhàn)刀
血!染紅了草原的土地
戰(zhàn)馬,踩碎敵人的頭顱
大漢朝的漢子啊
站在草原上,是一座山
躺在大地上,是一道梁
……
皎潔的月光柔柔地灑在原野上,遠(yuǎn)處黝黑的丘陵背后偶爾傳來狼的叫聲,那生硬的帶著哀鳴的節(jié)奏在靜夜時刻傳得很遠(yuǎn)。
從帳篷里傳來子弟兵們香甜的鼾聲,疲勞加上酒勁使他們在夢中回到了故鄉(xiāng)。
值更的哨兵魚貫地穿梭在周圍,歡歌笑語過后,一切恢復(fù)了正常。
……
“推恩制”不可能在所有的諸侯國都一帆風(fēng)順,偶爾也會遇到一些阻力。
可這又有什么要緊呢?
那些不愿意被架空的諸侯王,大多是偏心的父親,他們這一鬧,不需劉徹親自動手,很快地就會以對抗朝廷的罪名而被覬覦的庶子們告到朝廷,這也是劉徹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們鬧得越厲害,朝廷的削藩就越徹底不是么?
那個燕王劉定國,前不久還抗議來著,來不及作出抵制就被一紙書信告發(fā)到未央宮北闕的司馬門下。
這恰恰被前線勞軍歸來的主父偃發(fā)現(xiàn),他像蒼蠅發(fā)現(xiàn)雞蛋縫一樣迅速呈送給劉徹,而劉徹沒有留情,毫不猶豫就將此案交給主父偃審辦。
主父偃那里是個善類,幾番逼供之下,劉定國自己倒受不了了,直接在恐懼中自殺。
劉徹趁機廢除了燕國。
接著,劉徹又命主父偃去查辦齊王禍亂宮庭的案子。
為了方便查案,他還任命主父偃為齊相,可以行諸多便利之事。
但是主父偃出京的第二天,汲黯就進宮來了,他是來彈劾主父偃的。
汲黯義正言辭,“郡國都說主父偃借推行‘推恩制’之機,大肆斂財,其行徑已經(jīng)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不革之不足以定人心。”
這番話讓劉徹有了憂慮和擔(dān)心,依主父偃的性子,他的確有可能這么干,但新制從來都是為了實現(xiàn)國家的大一統(tǒng),絕不是為了給京官們提供斂財之機。
如果因行“推恩制”而致官員貪賄,這顯然有悖于新制的初衷。
劉徹的眼神追著天空悠悠東去的云彩,久久不愿移開……
他不知道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對主父偃下手,一如先帝腰斬晁錯那般狠辣無情。
可主父偃雖貧財,但罪不至死啊。
難道真要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么?
他打算先緩一緩,暫不作處置,靜觀變化,再下決斷。
的確,元朔二年是主父偃春風(fēng)得意的日子,狐假虎威被他發(fā)揮到了極致。
時令剛剛進入三月,這位當(dāng)年在游說中備受冷落和排斥,幾乎陷入借貸無門困境的雜家,便以齊相的身份衣錦還鄉(xiāng)了。
一時心情激蕩,他便站在臨淄城中最大的酒樓“臨海居”憑欄俯瞰。
望著巷閭縱橫,廣廈連綿,酒肆林立,人頭攢動,主父偃的眉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他忽然覺得自己命運與蘇秦何等相似,當(dāng)年蘇秦落魄回家的時候,被妻子拒之門外,但誰又能想到他后來佩戴六國相印呢?
人嘛,總是有無限可能。
當(dāng)初天憎人怨的人,搖身一變,又何嘗不可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呢?
待一會兒,那些當(dāng)初曾對他投以鄙夷之色的迂腐之徒以鄉(xiāng)友的身份坐在席上時,當(dāng)那些不曾借錢給他的富豪們持著帖子登上這豪華無比的酒樓時,他們該怎樣看待今日的自己呢?
只怕是巴結(jié)都來不及吧?
呵,到時候他便可以居高臨下,瞧著獻諂的眾人說:嘿,多么丑惡的人性?。?p> 這是何其痛快的一件事。
主父偃要以答謝的方式報復(fù)那些目中無人的狂徒們,要讓他們在飲下美酒時去蒙受無以言表的尷尬和羞辱。
曾經(jīng)的恥辱以另一種形式還給他們,這多么有趣,這種輪回,又是何等的可笑。
其實,他要報復(fù)的又何止是那些淺薄之徒?
他還在辦理燕國的案子時,就已經(jīng)將齊國列為下一個目標(biāo)了。
對齊國下手,他也有很多方法,究其根本,無非是齊王本身就不是一個好鳥。
一天,在向陛下復(fù)旨時,他就不失時機地向劉徹傳遞了一個新的信息。
“臣在查處燕王禍亂宮庭的案子時,他不但不服,反說這樣的事情在諸侯國比比皆是,陛下為什么偏偏只盯住他不放?
臣要他列舉事實,他說他不過與父王愛姬、兄弟的姬妾有染,而齊王竟與他的姐姐通奸,做出那等惡心之事,實在有違人倫,陛下為何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呢?”
劉徹的臉色當(dāng)時就陰沉了,怒道:“果真如此不齒么?”
與皇帝的對話猶在耳際,劉徹暴怒的樣子更是詭異般地讓他順心。
而不久后今天,主父偃已經(jīng)躊躇滿志地站在這曾讓他傷心的故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