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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萬歷

第0090章 流民,流民

一本萬歷 空格 3065 2019-11-15 00:05:00

  “業(yè)績差便可能遭至訓(xùn)責(zé)、貶官,反之則獎勉、升遷。若監(jiān)督不力,如此便有可能導(dǎo)致虛夸之風(fēng)漸起,地方官員虛報業(yè)績,左右于自己無損??墒浅⒉⒉恢肋@些,嚴(yán)格按所報業(yè)績收繳,于是,衙役們便挨家挨戶地收,收不上來就逼,逼不出來就打,打急了就跑,而跑掉的這些人,就成了——流民”。

  廣場上一片寂靜,良久,人群傳來一聲嘆息,“咱川娃子就是硬氣!”。

  “硬氣!”。

  “這是咱們讀書人的骨氣!”。

  “這就是咱們四川人的骨頭!”。

  ……

  “流民,流民”,陳四娘低下頭眼眶忽地紅了,“四娘祖籍山西石州,雖比不得這天府之國富饒安逸,卻也是安祥喜樂衣食無憂。隆慶元年,蒙古韃子攻破石州,四娘一家一十四口被活活燒死,只有我?guī)е艿芴恿顺鰜?。家被毀了,什么都沒了,四娘帶著弟弟衣食無著投親無門,只得隨著逃難的人南下討生活。沒有人愿意作流民,那不是人過的日子”,抬起頭,“若是沒有白蓮妖人為蒙古韃子經(jīng)商斂財,為他們引路,為他們制作攻城兵器,若是沒有萬余妖眾甘為他們沖鋒陷陣,蒙古韃子怎么會有膽子怎么會有本事越過長城!

  “多少人死于非命,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多少人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作了流民。從他們引著蒙古韃子進攻我大明那一刻起,他們便不再是我大明子民,而他們也早就背棄了祖宗背棄了我大明。這一次,為了遣來四川,山西大同紀(jì)氏一家四十六口被滅族,上至耄耋老人,下至未滿月的嬰孩,沒有留下一個活口。我錦衣衛(wèi)也有一名百戶遭了他們毒手,就是這成都城里”,陳四娘咬著牙瞪起泛紅的眼睛,“哪怕死后墮入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四娘也會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殺到他們膽寒,殺到他們再不敢踏入我大明一步,殺到他們再不敢把魔爪伸來我四川”。

  看著陳四娘蕭索的背影,廣場上的人不管是看榜的考生,還是瞧熱鬧的民眾,還是那些維持秩序的官員官兵衙役,無不為之動容,深深地彎下腰來。

  顧憲成看著陳四娘的背影眼睛微微瞇起,方將軍麾下果真是臥虎藏龍,不管陳四娘這番話有多少是真,不管那山西紀(jì)氏當(dāng)真是被白蓮妖人滅了族,還是他們本就是白蓮妖人的同伙,承豐商號貨場那一把大火帶來的負面影響都隨著她這一番話煙消云散了,轉(zhuǎn)而換來的是對白蓮妖人的仇恨和對陳四娘以及她身后的方三娘、錦衣衛(wèi)的同情和感激。而凌家那件案子的真相也會隨著那一把大火再也尋不出一絲痕跡來,有多少人會暗松一口氣,又有多少人會對他們感激涕零。

  “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美哉我少年大明,與天不老!壯哉我大明少年,與國無疆!”。

  “美哉我少年大明,與天不老!壯哉我大明少年,與國無疆!”。

  陳四娘站在馬車前看著齊聲高呼的人群,沉默良久,轉(zhuǎn)過頭,“小七”。

  “陳大人”,一直關(guān)注著她的朱柒連忙走過去,“大人請吩咐”。

  “能騎馬么?”。

  “已經(jīng)無礙了”,朱柒點點頭,他那日從茶館二樓跌落,將要落地時被一雙大手推了一下,卸去了大部分力道,雖是摔得不輕,幾日將養(yǎng)已無大礙,“陳大人,請問那日救了在下的是誰?”,那時候被摔得七葷八素的,方將軍又找他去問話,后來事兒一件更是接著一件,竟是一直沒有機會當(dāng)面說句感謝的話,便是連救命恩人姓甚名誰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

  “他叫常斌,是四娘的未婚夫”,想起常斌當(dāng)時狼狽的樣子,陳四娘不由一笑。

  “他日朱柒一定登門道謝”。

  “要謝的是我們”,陳四娘蹲身福了一禮,“你是凌先生的救命恩人,便是我西鎮(zhèn)撫司的恩人”。

  “大人言重了”,朱柒側(cè)身避過沒受下這一禮,“在下奉命行事,職責(zé)所在,實是當(dāng)不得大人這謝字”。

  “凌先生今日便要回來了,你隨我一同去吧”,見朱柒有些怔愣,陳四娘溫柔一笑,“是海老夫人要我給你帶的話兒。海大人和朱三哥脫不得身,朱爺也不在成都,海老夫人便想起你來了”。

  一聽是海老夫人發(fā)了話,朱柒哪里敢有半點耽擱,老爺子回來非打斷他腿不可。連忙與手下幾位兄弟批了招呼,轉(zhuǎn)身回來時,陳四娘身后已牽了兩匹馬。

  “七哥的傷還沒恢復(fù),還是坐我的車去吧”,兩人正要上馬,不遠處的一輛馬車,門忽然打開走下兩個人來。兩個很漂亮的女孩兒,不認識,朱柒轉(zhuǎn)頭看向陳四娘,卻見陳四娘眉頭緊鎖,當(dāng)下向兩個少女拱拱手,翻身上馬。

  “小姐,人家不認識咱們啊”,看著兩匹馬嗒嗒嗒地跑遠了,錘子擔(dān)心地看著自家小姐,阿彌陀佛,老天保佑,保佑那馬兒失心瘋,馭著那家伙跑到天邊去,再也回不來。

  “哼!他會認識我的”,張靜修皺皺鼻子,“走,跟上他們”。

  ——起點首發(fā)——

  “怎么了?”,見四郎昂著頭一動不動地盯著后方,凌遠中蹲下身輕撫著四郎細長的腦袋,“不要緊張”。

  四郎伸過頭,腦袋在凌遠面頰上親昵地蹭了蹭,在腳邊安靜地趴了下來。

  大約過了一盞茶時間,一大隊車馬從后面的山口轉(zhuǎn)過來,看到凌遠一行遠遠地便停下車馬,當(dāng)先一人跳下馬脫去錦袍,一條白綾系在額上,小跑著來到車前呯呯磕了頭。

  凌遠還了禮上前用力擁住,“兄弟”。

  袁錦用力點頭,“嗯,兄弟”,用力拍拍凌遠肩膀,站到了車轅邊。

  “凌先生!”,又有兩人從那隊伍里快步跑過來,當(dāng)先一人緊走幾步上前抱拳,“尚成見過先生”。

  “尚大哥勿要客套”,這尚成他在敘州便見過幾次,是南京錦衣衛(wèi)那位林佐大人的隨從,見他如此急急地追過來,定是敘州那邊有了消息,“可是朱爺那里有了消息”。

  “是的,凌先生”,凌遠的話并沒有讓尚成感到意外,“凌先生,據(jù)朱爺提供的線索,我南鎮(zhèn)撫司協(xié)同敘州府于隆昌、富順、高縣抓到了三伙人,皆是成都承豐商號的管事伙計,一共三十四人。他們在三地購買了大量紅薯并高價收購了戶部印發(fā)的紅薯種植書籍,已經(jīng)招了,是準(zhǔn)備運往山西”。

  原本不過是一步閑棋,沒想到還真釣到了條大魚。判斷出了季浩的死與白蓮教有關(guān),凌遠和陳鑒、張敬修一商議,便想到那些白蓮教的人得知了紅薯的消息,很可能會忍不住要動手,這對于他們來說,或可成為與蒙古人交易的一個重要籌碼,甚至是鼓動蒙古人再次南下的一個理由,只要他們一動手,狐貍尾巴別再想藏起來了。海大人對這一判斷也很是贊同,能引蛇出洞自然好,對方按兵不動對他們而言也無所謂什么得失,是以才會派朱虎跟他來到敘州。其實這也算是病急亂投醫(yī)的無奈之舉,成都縣衙中的那名中年文士一死,凌家這方面的一條線便徹底斷了,大爺爺凌福至只接受那人的指令,雖然猜到那人身后之人是誰,卻是沒有一點證據(jù),拖到最后便只有強取那一條路了,結(jié)果很可能是一無所獲。

  “劉小姐無礙吧?”,劉妤再豪爽也是未婚女子,劉夫人也不可能讓她莫名其妙地跟來,她這次是以朱虎弟子的身份一同過來,一直跟在朱虎身邊,是以并沒有去戎縣。

  劉小姐?尚成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一直跟隨在朱爺身側(cè)的那位劉公子,“先生安心,劉小姐無礙,這次跟著朱爺也立了大功”。

  “有勞了”,劉妤跟在朱爺身邊自是不會有什么事兒,凌遠是擔(dān)心她毛手毛腳地壞了朱爺?shù)氖?,至于功勞不功勞的,他才不會信?p>  尚成從懷中掏出一只信封,“林大人令在下呈于先生”。

  凌遠伸手接過剛要打開,腳邊的四郎猛地站起來。

  兩匹快馬迎面而來,遠遠的,兩名騎士跳下馬,來到車前呯呯磕了幾個響頭,凌遠還了禮起身走過去,扶起吊著一只胳膊的常斌,解下腰間白綾系在他額上,用力抱住,“兄弟”。

  “嗯”,常斌眼圈微紅,用力拍拍凌遠后背,“兄弟”。

  “七哥”,凌遠走過去拉住朱柒的手,回過頭,“錦哥兒,這是我兄弟”。

  “不敢,朱柒見過大人”,袁錦雖是一身白袍,可他身后那一隊錦衣衛(wèi)他如何不認得。

  “在下袁錦”,袁錦上前拍拍朱柒的胳膊,“以后便是兄弟了”。

  朱柒怔了一下,點點頭,跟著凌遠站到了車轅邊。

  又走了約一刻鐘,遠遠的地平線上浮起一道鉛色,四郎猛地抬起頭,箭一般沖了出去。靈車停了下來,一輛馬車遠遠地駛過來,三娘牽著兩個孩子走到車前,落后凌遠半個身子跪下。

  抬起頭,四目相對,“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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