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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一個腹圓下墜的女人,跪在麗源公府的獅子階下,有些支持不住。
“你走吧!你這女人,還想怎樣?”
“求求你……”
“來人,將她拖遠一點!”
幼金初入盧家時,最深刻的記憶,便是這一幕。
鳳姑提傘打燈,站在府門前,一邊迎接來交她的神婆,一邊呵斥雨中跪地的女人。
那女人的肚子很圓,很大,濕漉漉的衣衫緊貼全身,肚子還似乎在動。
那一夜,風(fēng)雨延綿,汲汲又漫漫。
……
“少爺,糕點到了。”
“嗯?!?p> 幼金最先伺候的,是學(xué)軒少爺,一位愛好讀書,文靜雅逸的少爺。
“你的名,是……幼金?”
“嗯,少爺好?!?p> 書房里,他正襟危坐,身后辮子長長,發(fā)結(jié)齊整,穿著半舊的青衫絳褂。
驀然回首,微微一笑。
“幼金,從今日起,你要學(xué)好伺候少爺?!?p> “是,蓉姑姑?!?p> “你過來,給少爺扇扇子,這樣扇。”
“是,蓉姑姑?!?p> 蓉姑還吩咐了奉茶磨墨等等,走后,對方卻一直是靜靜看書。
偶爾抬首一眼,視線就移回書上。
什么也沒要她做過。
幼金還以為,她會跟了一處好人家,結(jié)果……第二日,就被罰跪天井。
她記錯了回下人房的路。
盧氏幾代為官,世傳下來的麗源公府高墻闊瓦,蓮池石橋,庭院錯落有致,而她當(dāng)年不過五六歲,怎可能走一兩趟就記?。?p> 一如初見的那女人,她也要跪在濕漉漉的地上。
四面斜檐瀉水如瀑,瀑簾下,她和一口井落在外頭,景象模糊不清。
盧學(xué)軒也沒再看書,提袴就來到了后院。
“蓉姑姑,這是?”
“學(xué)軒少爺,小姐在教她,你先回去溫習(xí)。”
盧學(xué)軒沒有走,就看著那檐邊的雨,嘩啦啦地不斷濺起,胡亂瓢潑。
“她既是你的貼身丫頭,將來還可能要做通房,不快快學(xué)會規(guī)矩,過些日子回去探親,就失禮老爺老太爺了?!?p> “外公家……”
“學(xué)軒少爺,聽蓉姑姑的話,這事你不要管了?!?p> “學(xué)軒少爺,蓉姑,奶奶有事請你們?nèi)フ龔d。我來看著她吧。”
鳳姑也來了。盧少軒回過頭,要人拿來一套蓑衣斗笠,給她披好了才走。
……
那日入夜,幼金就起了高燒。
公府從不給下人請大夫,她只可以蒙著被子,一陣冒汗、一陣?yán)涞匕具^去。
這就是麗源公府丫鬟的命。
父母賣女換來米糧,可以養(yǎng)家一年,生男添丁。
整一村人說賣得好,方圓十條村的人也崇拜。
這年頭,能有這種手筆,養(yǎng)奴買婢,也只是麗源公府。誰又理會過丫鬟女的苦?
……
第四日,幼金完全好起來。
蓉姑姑一早來領(lǐng)她入少爺?shù)姆?,學(xué)伺候梳洗。
清末的男人,個個都是留著一條辮子,夜里歇息不解散,只是每一日朝早,都要重新梳整。
幼金捧起烏墨一般的發(fā)辮,半晌,才提起勇氣動手。
盧學(xué)軒沒說什么,也是第一次被這么小的丫頭……貼身梳洗。
他快十一歲,也知道“通房”,意味什么。
“幼金。”
“學(xué)軒少爺?”
“你可以慢慢弄,不用急?!?p> 幼金嚇得幾乎松了手,他這是……被自己弄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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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源公:香山.鐵城.圓山.盧氏六世祖。
阿大:即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