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直言,”躊躇了下,慕青確實是難得的好機會,但是不合適還有什么一定要拍的意義呢?張赟在片刻間就把自己從“一定要拍個電影”的執(zhí)念里拉了出來,“劇里的主要女性角色要么年歲不小,要么愚笨庸俗。這位趙牧之小姐,年輕優(yōu)秀,氣度高華,怕是不適合?!?p> 牧之人還沒坐穩(wěn),當(dāng)頭就被拒絕,一時有些懵,她求助的看了看紀宣。
紀宣不以為意的一笑:“我們先點喝的,慢慢說。”
“好的好的?!睆堏S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急躁,十分不好意思。
“繁花似錦確實是個好故事,看的出張導(dǎo)您的用心?!狈?wù)生妥帖的將計時器放在桌子上,紀宣點頭致意,轉(zhuǎn)頭繼續(xù)說,“劇情頗具現(xiàn)實意義,雖然目前看劇本還有些澀,但我相信以張導(dǎo)您的能力,再打磨打磨,很值得期待?!?p> 這就有點下馬威的意思了,牧之沒想到她說的這樣直接,雖然不是說她,但立馬渾身不自在起來。
淡定淡定,她默默跟自己說,青姐說了,做藝人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
確實場面有一瞬間的尷尬,不過自己失態(tài)在前,有所求在后。再說若說人家嘲諷他其他或者還能說點什么,劇本還存在問題是他自己也認同的事。張赟自嘲的笑了笑:“紀小姐慧眼?!?p> “慧眼談不上,”不愉快的小矛盾到此為止,“初步我們雙方只是交流下合作意愿。張導(dǎo)其實不用有這方面的擔(dān)憂,我也不會為藝人找完全不合適的項目。我們牧之之前在季修正季導(dǎo)的戲里,出演的是深度精神障礙,完成度還不錯。”
“啊呀,”張赟完全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驚喜,季修正用的新人,他不禁對牧之刮目相看,越看越覺得這姑娘簡直是天賜給他的女主,“那真是……”他搓著手完全不知該如何感慨是好。
“只是個小角色,小角色?!笔虑橐菜闶沁@樣的沒錯了,怎么讓紀宣一說就聽起來怪怪的,再說完成的怎么樣她怎么會知道,簡直就是瞎吹。
牧之熟悉的是中國式父母那套對外的謙虛,乖乖的坐在那里“還不夠好,還要努力”,突然被推到“我們超級棒”的位置,怪坐立難安的。
她心虛的瞟了瞟紀宣,對方隱晦的給她翻了個白眼,娛樂圈爭取資源可不興這一套。你要不是大佬,說自己不行,別人就真當(dāng)你不行,用誰不是用呢?這孩子回去得說說她。
服務(wù)員端上咖啡,一時之間香氣四溢。牧之端著杯子輕啜,聽紀宣同張赟溝通這個項目的現(xiàn)狀和問題,需要慕青在什么程度上給予支持。
這些其實她不必了解,不過既然在了聽一耳朵也好。
雖然算不上什么共同的點,但卻讓她想起了小時候奶奶牽著她去市場買菜,從東邊走到西邊,一路就著蔥姜蒜小白菜饒有興致的討價還價。她有段時間特別感興趣,奶奶是以什么樣的標(biāo)準判斷這個讓利是合適的呢?奶奶想了想,只給了她一個模糊的答案:等長大你就心里有數(shù)了。
長大該有什么數(shù)?她現(xiàn)在也還不大清楚。大學(xué)的時候她選了經(jīng)濟作為第二專業(yè),學(xué)會許多種計算成本收益的模型,可是始終還是沒有意會這種不看數(shù)據(jù)不看模型,琢磨下就大概估算出可能給的投入的本事,所以她做很多事,只有傾盡全力和立馬放棄兩種投入。
聊過項目細節(jié),又說回劇本本身,出于禮貌,張赟問了她們的看法和建議。
說出于禮貌,是擔(dān)心慕青因為的投入比重太大,會對劇本進行隨心所欲的修改——既然雙方都覺得劇本不夠好,可不就都認同還得改?可是該怎么改,會不會傷害到他一開始創(chuàng)作的主旨,他的心里沒譜,能讓步到什么程度,也沒有打好底。
一方面,他是真的希望借慕青的手全了自己的心愿,另一方面,他也真的不想這個片子脫離他掌控太多。
不過這只是初步的交涉意向,紀宣本來就不是很屬意這個項目,花的心思不算多,簡簡單單的提了幾條實操的建議。
到了趙牧之開口,本來也是簡單的幾句,在場的所有人,特別是紀宣才知道,原來牧之聊劇本是這樣子的……
她從留守兒童的心理問題開始分析,對可能出現(xiàn)的問題進行逐一列舉,同時窮舉聶春花的現(xiàn)實條件——鄉(xiāng)村,女孩,貌美,父母離異,知識匱乏,重男輕女,情感依賴性過重……到了城市生活后,雖然沒有更多的外部壓力,自己也具有了出初步的謀生能力,但因為從鄉(xiāng)村到城市的自我無能暗示,因為對親情對家庭的渴望,因為長期被壓抑的自尊已經(jīng)形成了習(xí)慣,所以她無法逃離傷害她的父親,也無法拒絕欺騙她的母親。
與其說她在分析這個故事,不如說她在做一個女孩的精神剖析報告,客觀冷靜,不帶多余的主觀描述。
張赟這個故事是從租房時鄰居的家庭悲劇得來的靈感,從他沉浸創(chuàng)作以來,辭了工作,踏踏實實的輾轉(zhuǎn)觀察了許多真實案例的家庭,從風(fēng)土人情,到鄰里往來??梢哉f他的心里有很多的素材,只是筆頭稍微限制了展現(xiàn),但他到過,看過,知道了。
而這姑娘,明顯什么也不知道,沒參與,她根據(jù)她口里的統(tǒng)計年鑒,分析報告,研究理論生生的撕開了另一道口子,一道他模模糊糊意識到,但沒想到還有這樣多專門而生的理論,這種思考方式的口子。
杯子里的咖啡眼見時涼了,服務(wù)生看他們這邊說話告一段落,體貼的湊上來問要不要換一杯。
紀宣點頭,沖淡了在自己藝人這一塊略不熟的尷尬:“我們牧之您看到了,就是這樣認真細致。”
“趙小姐真的是……太不一般了,”張赟感慨,“真希望能跟您多交流。”
“您客氣了,叫我牧之就好?!?p> 紀宣沒想到這個簡單的碰面幾乎花掉了一個下午:“那么,如果我們雙方有進一步的意向再聯(lián)系?!彼斐鍪滞瑥堏S握了下。
“我是百分百有意向,就能等您通知了?!睆堏S絲毫不想端什么沒用的架子,非常爽快。
回去的路上,牧之看著手機里木木問她晚上回不回來吃飯,她想起久沒見到的十月也心癢癢,于是問宣姐還有其他的安排么。
紀宣專注的刷手機,一時沒理她。
“宣姐?”
“嗯?”紀宣茫然的抬頭。
“晚上還有安排么?我想跟朋友吃飯?!?p> 紀宣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突然笑逐顏開:“隨你啊,我們牧之怎么這么走運?!?p> ???
牧之不解其意,滿腦子問號。
紀宣低下頭繼續(xù)忙活:“我晚上還有事,你隨便吧,注意安全。你知道么,云紋的選角出問題了,如果趁機能把這個角色爭取下來,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