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侖先生一向是個堅強的豬人。
半夜他清醒過來的時候,自己身上的異狀已經(jīng)消失。
他松了口氣,看看火光中睡姿甚是不雅的周彬,覺得這位先生真是無所不能。
于是他坐在了火堆旁邊,感受著環(huán)繞自己全身的暖意,和外面不斷飄落的雪花,頗有點如獲新生的感動。
“不行,這個冬天不能再有豬人變成瘋豬了!”
他暗自下定了決心,要用海象肉代替蜘蛛肉成為村子中的主食。
實話實說,他之前并沒有這樣的心愿。
苦日子過久了,人的耐受力總是會不斷提升。
就拿周彬的世界為例,醫(yī)院中永遠不缺乏食物中毒的老年人。其中有很多人都是舍不得過期發(fā)酸的肉類,堅持食用之后出了問題。
要問他們知不知道不能吃,那肯定知道。但是他們腦海之中依然有饑餓的回憶,所以是真的舍不將這些寶貴的肉類拜拜丟棄。
在拿破侖先生有限的生命之中,冬天就是真實的饑荒歲月:總會有人會死去,或是離開村子后一去不回。
所以當(dāng)他看見漿果先生帶隊獵回了那么多的蜘蛛,心中的壓力頓時消散,只覺得自己接下來的狩獵只是為了錦上添花。
至于村子中餓不死人,但是會有人不慎變成瘋豬這種事情,實在是太過遙遠了。
連餓死這么痛苦的事情都能避免了,變成瘋豬又有什么不得了的呢?
所以哲人說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直到如今親身體會到了這樣的恐懼,拿破侖先生才暗自下定了決心,隨后在周彬的呼嚕聲中緩緩睡去。
他睡得最晚,也是起得最遲的那一個。
所以當(dāng)他站起身來,循著食物的香味走到新的火堆邊上的時候,就拯救了被壓在肉山下的周彬。
說起來還有些丟臉,周彬身上已經(jīng)全副武裝,就是怕一個不小心自己真的被壓死在下面。
當(dāng)拿破侖先生的手撥開一個個豬人到達他面前的時候,他幾乎要激動地流出眼淚來。
“救救孩子!“
周彬奮力扭動身體,配合著拿破侖先生的大力鉆出了肉山。
片刻之后,豬人們總算一個個站了起來,正面對上了拿破侖先生憤怒的目光。
一時之間眾人都有些訕訕。
“到底是誰要把周彬先生壓死在下面?”
“我沒有我不是!”培根先生第一個慌張了起來,連連擺手。
拿破侖先生何許人也,吃過的蜘蛛比培根先生啃過的種子還多,眼睛一瞇就發(fā)現(xiàn)了真相:“說說吧,是個什么情況?”
培根先生臉色一苦,預(yù)感到自己今天恐怕是沒辦法善了了。
他拖拖拉拉,開口解釋道:“是周彬先生給我們做的早飯......”
等到他將來龍去脈緩緩道來,周彬忍不住睜大了自己的24k鈦合金狗眼。
魯迅先生說得好??!不管是豬人還是人類,都是極其熱愛自我攻略的品種?。?p> 拿破侖先生確實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見得多了。但是很可惜,他之前也沒吃過用火烹飪的食物,居然也信了培根先生的邪。
他眼睛圓睜,盯著收到了文化沖擊的周彬,感動地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周彬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這人也被忽悠進去了!
他也趕緊擺動雙手:“我沒有我不是!這食物天生就是這樣的?!?p> 僥幸逃脫毒打的培根先生看著身影格外高大的周彬,又看看他忙著否認的樣子,一陣酸酸的感覺又涌上了淚腺:“周彬先生對我們這這么好,還不求回報,真是太了不起了!”
周彬這邊忙著解釋,試圖化解誤會。那一邊培根先生的動作比他還快,先一步散布了自己的最新理論。
周彬真是一肚子的怪異感受無法訴說,他拽著威廉先生,問道:“你真的懂了我說的話嗎?”
威廉先生連連點頭示意,心中卻想起了剛剛培根先生充滿敬意的聲音:“周彬先生一定會過來否認,但是恰恰說明了他的崇高情懷!當(dāng)一個人謙虛無私到這種地步的時候,我們也應(yīng)該配合他,假裝相信了他的解釋!”
一念至此,他的頭點得越發(fā)堅定,差點在空氣中拖出一道連續(xù)的殘影。
周彬還有些狐疑,又不好意思繼續(xù)揪著面前的豬人,只好放他離開。
“不過……其實還是挺爽的……”
他一邊覺得眾星捧月確實爽得無比,一邊又不想靠這種方式獲得尊敬,陷入了深深的糾結(jié)之中。
不過他也沒有糾結(jié)多久,隊伍很快就吃完了早飯,再次踩上雪橇離開了這里。
相對于其他地形來說,海象營地距離豬村相對遙遠一些。但是在學(xué)會了滑雪的豬人面前,這點距離可以說是不算什么。
他們只趕了兩個小時的路,拿破侖先生就舉手示意隊伍停下。
海象平原就在眼前!
面前這一片面積不小的地形上,就散步著由海象營地匯集成的部落。
他們不能算是智慧生物,只是本能中似乎被植入了某種程序,讓他們能夠制造和使用吹箭,馴養(yǎng)獵狗。
這有些像蜘蛛森林中的無智慧豬人,也是渾渾噩噩,遵從本能而活。
周彬?qū)⑹稚煜蛄诵欣睿槌鲆桓厦嬗兄敌θ四樀哪绢^,沒好氣地說道:“文森特!該起床了,我們已經(jīng)到了!”
木頭中鉆出了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是好幾天沒見的文森特。
他伸長了自己的身體,又像被拉伸的皮筋一樣瞬間彈回,在身體表面激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波紋。
——這是獨屬于幽靈的懶腰。
文森特這才說道:“考慮到你這趟需要我的幫忙,或許你可以考慮尊稱我一聲父親?!?p> 周彬冷笑一聲,對于這種情況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他取出了一根火把,另一只手上拿著文森特寄居的活木。
文森特覺得這種情況下還是需要突出一個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乖乖地喊了聲:“知道錯了!對不起!”
周彬心知肚明,這幽靈的潛臺詞無非就是“下次還敢”,但這絲毫不影響他享受眼前的勝利果實。
穩(wěn)重的拿破侖先生開了口:“文森特先生,時間緊迫,辛苦你了?!?p> 文森特不是讀不懂氣氛的人,他面色一肅,進入了工作的狀態(tài)。
這次帶他來,主要是為了探查海象的情況。
在茫茫大的雪中,潔白的幽靈身體是天然的保護色。更加上他隨意變形的本事,就是走到海象眼皮子底下恐怕都不會被發(fā)現(xiàn)。
只見他圓溜溜的身子如蠟融化,從一顆幽靈變成了一灘幽靈,無聲無息地依附在了雪地上。
接下來,他向著拿破侖先生指出的方向“流淌”而去。
從周彬的角度看去,雪地上毫無異常,似乎是文森特已經(jīng)融入了深深的雪層中。
他贊嘆地點了點頭,升起了火堆。
這不是他浪費,而是考慮到等到文森特回來的時候就要開戰(zhàn)。此時就更應(yīng)該做好萬全的準(zhǔn)備,蓄勢待發(fā)。
火堆一落下,就將周圍的雪層排斥開去,清理出了一片干燥舒適的地面。
接下來,就是等待的時間了。
另一邊,文森特已經(jīng)以不亞于滑雪板的速度沖了出去。
他的目的地是最邊緣的海象部落,要看清楚其中海象和狗的數(shù)量。
這不是什么難事,特別是對于他這樣的存在來說,更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雪層上不同尋常的足跡,進而找到了那一處部落。
闖入他視野的,正是幾只帶著長牙的直立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