蠖佛身形似蛇,卻更粗短,有六足,貼地而行,色如枯葉,不仔細(xì)辨認(rèn)便很難發(fā)現(xiàn)。身上光滑有粘液,劇毒無比,觸碰一下,便可致死。藏匿于深山,十年懷胎,一胎一個。但剛出生的蠖佛小如螞蟻,時常還未睜眼就已被踩扁,血肉混于泥土之中。
所以,要尋得一只活的蠖佛很難,只能在山中碰運(yùn)氣,從山石枯木上尋覓它爬行留下的粘液。只要沾染上蠖佛粘液,周圍必定有許多蟲鳥禽獸尸體,但蠖佛粘液一旦被日光照射就會凝固,毒性也隨之揮發(fā)。所以一定要在夜晚,找到沾染有粘液的石頭枯木后,一定要用黑色或是其他深色的盒子存放才能確保其毒性不揮發(fā)。
與花容善得到稀有毒物的欣喜不同,花夫人不語,垂下眼眸,繼續(xù)做著手中的紙鳶。
花容善臉色突變,他一把扯過花夫人手中的紙鳶重重甩在了地上。
“天天就知道做紙鳶!你這一身的學(xué)識修為都被你荒廢了!”
“馬上就是嵐兒七歲生辰,我想給他做個錦鯉紙鳶?!被ǚ蛉巳崧曊f著,蹲下身將地上還未完工的紙鳶又撿了起來。
“嵐兒嵐兒,從嵐兒出生后,你多久沒煉毒了?”
“這些年,我也有在煉制解藥?!?p> “解藥?你可是碧空城城主夫人,是不凡世資質(zhì)最高的煉毒師!”
花容善大怒。雖然以前碧空城都會在煉出一種毒藥后,再煉制對應(yīng)的解藥以便毒藥被誤食誤用。但專修醫(yī)道的西域羅朔城文家也能煉制出解藥,而且解藥效果更好。而四大仙城向來專攻的術(shù)法各異,因為若是術(shù)法相似,難免會被比較,四大仙城本本是不凡世中平等共處的關(guān)系,被拿來一比較難免會有損其中一家聲望。所以,碧空城后來就不再專門設(shè)人煉制解藥,而集中精力于各種煉制各種難解罕有毒藥上。
花夫人年紀(jì)輕輕就已是不凡世資質(zhì)最高的煉毒師,煉毒術(shù)更勝花容善,被花老城主譽(yù)為千年難遇的制毒奇才。但煉毒需要接觸各種毒物,資質(zhì)經(jīng)驗淺,沒有老道的人看著,很容易就出錯甚至中毒喪命。從懷上花滄嵐開始,作為一個母親,花夫人變得小心翼翼。原本那些對她來說只是花草蟲鳥的毒物,在她眼里都變成了可能會傷害到她孩子的意外。所以,在懷孕后,花夫人就不再制毒,只是偶爾專研解藥。
花容善不止一次在花夫人面前提起蠖佛,花夫人心里清楚,花容善這次是想讓她助他煉制蠖佛劇毒。若是以前,她會毫不猶豫,但現(xiàn)在,她還有兒子。蠖佛粘液劇毒無比,不凡世中還從未有過解藥,也就是說,只要沾染上,那就是必死無疑。
花容善見花夫人一直埋頭不語,他也收拾脾氣,將裝著蠖佛粘液的盒子放到一邊,拉起夫人的手,柔聲道:“夫人,剛才是我太沖動了,你別放心上。你也知道,蠖佛,我找了近二十年才找到沾染它粘液的石頭。蠖佛是劇毒沒錯,但我們碧空城制的毒也不是用來禍害普通百姓的,都是用來對付邪祟惡人的,夫人心里千萬不要有顧忌,我們也是為了天下蒼生啊!”
花容善以為花夫人是心腸軟,怕煉制出蠖佛劇毒會害到無辜之人,但他實在太想煉制蠖佛,而且他也堅信就自己夫人的資質(zhì),蠖佛不過也是她的掌中物,所以好聲好氣安慰。
花夫人眉心緊皺,她怎會不知花容善有多想煉制出蠖佛劇毒。
“夫人,除了你,整個不凡世就沒人能煉制出蠖佛劇毒了?!?p> 花夫人動容,她與花容善夫妻情深,她不忍花容善失望,便點(diǎn)頭答應(yīng)。
半月后,小花滄嵐七歲生辰前的兩天。
小花滄嵐天賦頗高,只用了個把月,就學(xué)會了最基本的術(shù)法,更是會在長老面前舉一反三,把長老懟得啞口無言。
他提前完成了一天的功課,開開心心跑去找娘親。可剛到娘親臥房門口,一大堆家仆神色慌張,帶著一個又一個仙醫(yī)進(jìn)出臥房。
小花滄嵐太矮,沒人注意到他。他以為娘親房里有什么好玩的事,便跑了進(jìn)去。
“娘親!”小花滄嵐撒嬌地喊道。
坐在床榻邊上的花容善眼眶濕潤,聽見花滄嵐的聲音,他再也忍不住,緊緊握著花夫人已愈發(fā)冰冷的手。
幾個仙醫(yī)在床榻前討論忙活,但個個都面色凝重,眉頭緊鎖。
“還沒制出解藥嗎?!”花容善沙啞著嗓子,對仙醫(yī)怒吼。
仙醫(yī)都嚇得跪在了地上,瑟瑟發(fā)抖。小花滄嵐也被嚇了一跳,他意識到出事了。
他竄過家仆和仙醫(yī),撲到了床榻邊。
“娘親……”
花夫人臉色慘白地躺在床榻上,渾身都在冒虛汗。她原本閉緊著的雙眼,慢慢睜開。但那雙本應(yīng)動人心魄的眸子,此刻卻一片猩紅。
“?。 毙』鎹箛樀枚氵M(jìn)了花容善懷里。
花夫人艱難地伸手,卻在看到自己長滿血斑的手后,生怕嚇到小花滄嵐,便又收回了衣袖中。
“嵐兒……”花夫人眼神黯淡帶淚,聲音沙啞顫抖。
小花滄嵐聽見娘親熟悉的聲音這才重新靠近床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抓著花夫人瘦弱的手臂,不停搖晃?!澳镉H,娘親,你怎么了。娘親,你起來啊……”
花夫人用力扯出一個笑容,猩紅的眼眶里盛滿了淚水。
“嵐兒乖,娘親,只是有點(diǎn)累了?!?p> 花夫人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往常一樣,但她身上蠖佛的毒性已經(jīng)侵入血液,最多半個時辰,血液就將完全凝固,全身僵硬而死。
她在煉制蠖佛時,心里掛念小花滄嵐才出了她最怕出現(xiàn)的意外。
小花滄嵐雖小,但他也能感覺到,娘親變得和以前不一樣,說的話也是在騙他。
花夫人從被褥下拿出一只完整的錦鯉紙鳶,“嵐兒,馬上就是……就是你七歲生辰……這是娘親,親手給你做的壽禮。以后……這只紙鳶……就會跟娘一樣,一直陪在你身邊?!?p> 花夫人幾乎用盡全部的力氣,哽咽著說完。她突然大喘氣,紅到發(fā)黑的血斑迅速蔓延到脖子,到臉上。
花容善使出靈力,將仙醫(yī)用力推到床榻邊,失去理智般地怒吼:“仙草仙丹,快給我用!若夫人有任何閃失,你們都別想活?。。 ?p> 仙醫(yī)全部跪倒在地,從藥箱拿出各種仙草仙丹,但無濟(jì)于事。
“嵐……嵐兒……”花夫人側(cè)著頭,用最后一絲氣息,抬起手,想要再看看兒子。
她抬起手,小花滄嵐呆在原地,被花容善推了一把才一步一步往前。
“娘親……”他也抬起小手,想去抓住娘親。
但就差一點(diǎn),花夫人卻沒能熬下去。
“夫人!”花容善越過小花滄嵐,推開床榻邊的仙醫(yī),一遍又一遍呼喊。直到他觸碰到花夫人冰冷僵硬的身體,看到她臉上布滿血斑,他才驚醒,她,丟下他,走了。
“夫人已登仙界!”
“夫人已登仙界!”
仙醫(yī)家仆紛紛跪地長嘆。
小花滄嵐手里的錦鯉紙鳶掉在了地上。他不明白什么是生死,他只知道,再怎么喊,娘親都不肯醒來,不再陪他玩,陪他放紙鳶了。
“娘親,你起來啊,你起來陪嵐兒放紙鳶!娘親,你別睡了,嵐兒不要紙鳶陪嵐兒,嵐兒要娘親,娘親,你別不要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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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至此,花滄嵐手里的酒壺被他捏碎,他微微抬起頭,眼眸中泛著晶瑩。
他苦笑,壓著沙啞的嗓音,盡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道:“若不是他,我娘親又怎么會死?”
他口中的“他”正是花容善。待他大些后,無意中得知,娘親是因為被花容善說服去煉制劇毒,這才出了意外,中毒而亡。他恨,恨那個人是他的父親,若沒有血緣關(guān)系,他還能殺了那人替母親報仇,自己也不用壓抑著仇恨。
花夕坐在一旁,不知該如何勸說花滄嵐,只是靜靜聽著。
“呵,最可笑的是,那個人居然在我娘親死后懺悔,禁止全城煉制蠖佛,還加設(shè)人手專心煉制各類解藥,生怕再出個意外,卻束手無策。呵,這是我娘親用命換來的??!我娘親的命抵不過他的自私!”
“可他始終是你爹,他也后悔了。而且,你娘親,也不想看到你們這樣吧?”
“呵,小徒弟。爹,不僅僅是一個稱呼。”花滄嵐輕笑,“你不是以前也喚顏羽楓爹爹嗎?”
一說到這里,花夕也落寞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雖然現(xiàn)在喚他“少城主”也有點(diǎn)習(xí)慣了,可還是不如“爹爹”來得順口。
“你知道他為什么不讓你再那樣喚他了?”
“為何?”
“上次在重月村,你被烏風(fēng)抓走,他沒能及時救你,讓你差點(diǎn)喪命,所以,他覺得他擔(dān)不起這個稱呼,這才不準(zhǔn)你再喚他爹爹?!?p> 花夕驚訝,她根本就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一直都以為,是顏羽楓不喜歡。
“顏羽楓一個沒當(dāng)?shù)娜硕级牡览?,有些?dāng)了十多年爹的人卻不懂。娘親在時,他對我只有嚴(yán)苛,娘親走了,他對我放縱不顧,好像我這個兒子可有可無。這樣的人,怎么配得上爹這個稱呼?”
花夕皺了皺眉,花滄嵐這么一說,她倒也覺得有些道理,但這畢竟是花滄嵐跟他爹之間的事,她也不便多說什么。
花滄嵐突然伸了個懶腰,沒了剛才的深沉,又變得如往常一樣。
他抬頭看了看天,道:“都這么晚了,喝了點(diǎn)酒,頭疼……小徒弟,師傅我就不陪你了,先去睡了?!?p> 他起身,揮著手告別花夕。離開的霎那,眼眶里打轉(zhuǎn)了無數(shù)次的淚水終于釋放了出來。
靈四四
花滄嵐回憶這段有點(diǎn)多了,這章篇幅3000+了,哈哈哈哈,失誤~不過這個回憶不是湊數(shù)水的呦~認(rèn)真看開篇尋找答案~為后文矛盾沖突埋筆噠!然后,下一章廢話不多說,直接開始祭祖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