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偏殿分里外兩間。
趙尼姑住在寬敞的外間,本空住在僅能容身的里屋。
兩個人在外屋沒有發(fā)現(xiàn)本空的尸體,直到董六邁進里屋門口才看見倒在地上本空的。
董六罵道:“奶奶的,兇手真是歹毒至極,這是先奸后殺哇!”
董六斜了斜身體,跟在他身后的江楓也擠了進來。
里屋狹窄逼仄,唯有一張小床,這張小床已經(jīng)占據(jù)了三分之一的空間,剩余的地方轉(zhuǎn)身都難。
江楓看見了本空的尸體。
本空一絲不掛地倒在血泊當中,被撕扯開的肚兜和貼身小衣胡亂地丟在身邊。
顯然她臨死前受到過侵害。
本空似乎比趙尼姑幸運些,只挨了一刀,她的身體沒被捅成馬蜂窩。
但是這一刀穩(wěn)準狠,從她的脖頸劃過,精準無誤地割破了脖頸處的動脈,鮮血噴濺到墻上,墻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董六小聲說:“一刀斃命!看來兇手是個高手!”
“這倒不一定,誤打誤撞,瞎貓碰見死耗子也不是沒有可能?!?p> 無論董六說什么,江楓便下意識地想駁他幾句。
床上的被褥也被人翻動過,亂七八糟,凌亂不堪。
兩人正要進一步查看兇手在里屋有沒有留下有價值的線索,這時候院子里卻傳來了一陣喧嘩嘈雜之聲。
原來在觀音庵外面值守的兩個官差賭了一夜的錢,這會實在支撐不住,也沒告訴他們一聲便滾回府衙睡覺去了。
他們前腳離開,好事兒的街坊后腳便涌進了院子。
大明朝百姓業(yè)余生活匱乏,死水微瀾,日子過得如同驢拉磨一樣,沉重而單調(diào),好不容易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血案,眾人為了滿足獵奇心思,增加點飯后的談資,所以有近距離圍觀的沖動。
江楓怕這些無知鄉(xiāng)民毀掉現(xiàn)場,慌忙催促董六。
“六子,趕快出去看看,千萬別讓這些烏合之眾闖進來,破壞了現(xiàn)場可就麻煩了!”
董六不敢怠慢,一邊連聲稱是,一邊站起身來往外走。
屋里只剩下了江楓一個人,江楓瘆得頭皮發(fā)麻。
原本想跟著董六一起出去,但是又擔心董六恥笑自己膽子小,所以硬著頭皮留在屋里。
江楓繼續(xù)留在里屋查看現(xiàn)場。
本空原本就單薄瘦弱,如今尸體蜷縮著,如同死去的羔羊一樣。
除了脖頸處的致命刀傷以外,江楓還意外地發(fā)現(xiàn)本空的肩背和兩腿之上還有道道鞭痕。
江楓仔細查看,發(fā)現(xiàn)這些鞭痕有新有舊,最早的鞭痕已經(jīng)退了疤,只留下深諳的痕跡;有的鞭痕結(jié)著硬痂;還有幾道疤痕正在結(jié)痂。
本空身上的傷不是一天兩天了。
看來可憐的本空一直在這里遭受折磨。
觀音庵一共兩個人,除了倒在外屋的趙尼姑,江楓實在想象不出平素折磨本空的還會有誰。
瞅著本空的尸體,江楓不由地悲由心生。
這個小尼姑不過十四五歲,身體纖細柔弱。照理這樣的丫頭應該有爹娘關(guān)心,姊妹疼愛才對,可憐她這么小的年齡便皈依佛門,孤燈清影地陪著趙尼姑吃齋念佛。
沒想到佛門不凈,平時遭受鞭打責罵,最后竟然慘死在寺廟里面,不僅丟了性命,喪命之前還被禽獸侮辱。
江楓暗暗發(fā)誓:“兇手實在可恨,一定要將這個喪盡天良的混蛋緝拿歸案,為這個可憐的小尼姑報仇雪恥。”
江楓聽見董六在院子里與進來看熱鬧的人吵吵。
“出去,出去,統(tǒng)統(tǒng)都出去!”
一群人嬉皮笑臉地央求董六。
“小六哥行行方便,我們不過是進來瞧瞧熱鬧,絕不敢耽誤你們破案?!?p> “各位識相點,如果有人膽敢不聽靠近東偏殿,破壞了案發(fā)現(xiàn)場,那是要吃官司的!”
“哈哈,我們不靠近東偏殿,站在這里看行不行?”
“不行,滾,滾,滾……”
外面嘈雜成一團,江楓突然擔心他們會闖進來。
不能讓這些粗鄙之人看見本空的尸體。
想到這里,他伸手將床上的帷帳扯下來,蓋在本空的身上。
江楓無意中看見本空的眼睛。
本空的眼睛也沒閉上,微微睜開著,江楓似乎能感受到她被殺之前的恐懼和無助。
江楓于心不忍,于是哆哆嗦嗦地伸出手來,想去合上本空的眼睛。
本空的眼睛倒是合上了,沒想到手一哆嗦,碰到了她的腦袋。
本空的腦袋順勢一偏,一塊粉紅的肉從她微閉的唇間吐了出來。
江楓伸手撿起來看看。
原來是半截舌頭。
當人受到難以承受的疼痛時,會不知不覺中咬掉自己的舌頭。
“一定是行兇者一刀致命,本空不小心咬掉了舌頭。”
這個小尼姑真是可憐!
江楓正琢磨著如何處置手中的這半截舌頭。
這時候董六滿頭大汗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董六費盡九牛二虎,連哄帶嚇,最后好不容易才將那些難伺候的街坊給趕到了觀音庵的外面。
董六看見江楓蓋在本空身上的帷帳以后嚇了一跳。
他慌忙說道:“趙少爺,你為什么將尸體蓋上?”
“怎么了?”
“喬三爺知道了會發(fā)怒的。”
“為什么?”
“兇手留在尸體上的線索可能被破壞了?!?p> 江楓有些心虛。
他只是將尸體遮蓋了一下,董六就嚇成這樣,若是再告訴他小尼姑的半截斷舌也在自己手里,這個兔崽子非得告訴喬萬里那個老家伙不可。
如果真是那樣,自己一定會被那個自以為是的老家伙罵個狗血噴頭。
喬萬里總喜歡在一些毫無價值的線索上大做文章,啰里啰嗦,這半截沒用的舌頭在他眼里簡直是價值連城的證物。
算了,還是別自找麻煩了,干脆悄悄地將半截沒用的斷舌丟了算了,省得再麻煩。
所以江楓沒敢吱聲,悄悄地將本空嘴里的半截舌頭揣在兜里,用隨身的手帕包了起來。
做了不該做的事情,江楓有些心虛,再加上里屋狹窄逼仄,壓根無法容得下兩個人,于是江楓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從里屋退了出來,只留下董六如同做微生物實驗的科學家一樣追查著里屋的每一條有價值的線索。
江楓從東偏殿出來,他扭頭看見正殿門口擺放這一個巨大的香爐。
他走到香爐跟前看了看,里面積攢的香灰足有兩尺多厚,于是江楓將裝著斷舌的手帕掏出來埋進了香灰里。
江楓懸著的心這才稍微放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