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柳陌昕送回去再趕到韶雪閣時已經(jīng)過了亥時，此時的落雪已經(jīng)在廳中等了玉修多時。
原來在玉修回到小池清夢不久落雪便用傳音鈴給玉修傳了一道消息讓他來趟韶雪閣。
院外的那片竹林已經(jīng)從翠綠變成干黃，風吹動時卻依然會發(fā)出‘沙沙’的聲音，抬頭望著韶雪閣三個字玉修思緒飛蕩恍惚中這地方他曾與一個女人來過。但是因為那時候年紀太小只記得一個朦朧的身影，但是玉修心里卻十分確定那個留在記憶中的輪框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母親。
進了廳內(nèi)落雪正襟危坐在茶案邊，爐子中的碳火正燒的正旺吊著的茶壺中翻滾的開水正咕咕往上冒著熱氣。
玉修恭敬行了一禮：“姑姑?！?p> 落雪抬眸輕笑道：“玉修來了。坐下吧?！?p> 提起衣擺盤腿坐了下來，手中的鴿血劍順手放在了旁邊。
“還是我來吧?！庇裥拚f著將落雪手里的茶盞接了過來。沏上茶恭敬的推到落雪的跟前。
端起面前的茶盞落雪輕輕品了一口道：“這是懷夜城的云霧茶，這次過來時特地從那里買了一罐，你快嘗嘗?！?p> 玉修端起茶盞略略嘗了一口。
落雪道：“如何？”
玉修道：“此茶氣味清香醇厚確實不錯?！?p> 落雪笑道：“我一猜你就喜歡?！?p> 玉修道：“此茶我之前在懷夜城時便飲過一次?！?p> 落雪一臉好奇道：“你去過懷夜城？”
玉修點點頭道：“之前碧水寒壇的柳宗主有些事情要幫忙故此去了一趟。途經(jīng)懷夜城時在一家茶樓喝過?！?p> 落雪道：“原來如此?！碧ь^道：“所以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忘憂？”
玉修指尖一緊嘴角微微抽動：“姑姑？”
玉修了解落雪，只需看一眼便知道落雪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有話要問他了。
落雪道：“你別緊張，我就是隨便問問。”
隨便問問嗎？
當然不是！
在落雪心中玉修的分量不比齊鳶和齊桐輕，再加上玉修的母親青衣與她情同姐妹自小長在一處，青衣去世后落雪只恨自己嫁的太遠沒有辦法將自己唯一的至交好友的兒子留在自己的身邊悉心教養(yǎng)。
因此對于玉修，落雪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愧疚。
放下手中的茶盞玉修正正衣襟道：“姑姑有話但說無妨。”
落雪笑道：“哪有什么話要說啊，姑姑就是突然想你了趁著內(nèi)所祭典還沒開始你又剛好有時間找你聊聊天罷了?！?p> 落雪說的輕松愜意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半晌玉修突然道：“忘憂中了噬魂尸毒，若不解毒的話必死無疑！”
玉修知道落雪越是表現(xiàn)的風輕云淡越是說明她心里顧慮極深，況且今日在后山時他曾無意中看到玉竹與齊鳶一同在林子里散步，想來應該是玉竹把這件事告訴了齊鳶，齊鳶知道的話那落雪自然也就知道了。
拿著茶盞的手一怔，落雪抬頭看了玉修一眼淡淡道：“所以，你就把役靈給了他？”
玉修道：“忘憂不是玄門修士沒有靈力……”
話未說完玉修就瞧見落雪握著杯盞的手‘咯吱’一響，茶盞中蕩起層層波紋。那是在內(nèi)力促使下才會有的波動。
落雪緩緩抬眸眼神中是少有的寒冽，她道：“那又如何？”
玉修道：“姑姑！”
落雪‘噌～’的從案邊站起眉宇間染上一抹慍色。
她道：“你們不過才認識一兩個月而已，你可知那役靈與你而言有多重要？”
玉修道：“我知道。”
落雪斥道：“你不知道！”
看著正襟危坐的玉修繼續(xù)道：“你如果真的知道役靈于你而言的意義你就不會輕易把它給了別人。
那破靈釘是什么品級的法器你不是不知道，這些年來你還嫌受的苦楚不夠多嗎？以前有役靈傍身你都尚且過得辛苦，如今沒了它那破靈釘?shù)臉O端反噬你要拿什么來擋？”
役靈于玉修而言確實是必不可少的存在，每當體內(nèi)的破靈釘發(fā)作之時玉修的靈力就會遭受極大的吸噬，而這役靈就可以成為玉修的防護減少破靈釘對玉修靈丹的傷害。
如今沒了役靈這層加持和防護那破靈釘?shù)姆词芍磳嵲诔鲇裥薜某惺芊秶?p> 落雪的言辭雖然句句冷冽刺骨但卻情詞意切。
她繼續(xù)道：“別說是只相識了兩個月的人，就算那人是齊鳶我也絕不會同意?！?p> 玉修站起身將鴿血劍重新握在手中，朝落雪恭敬行了一禮道：“姑姑?！甭溲⒛樒诚蛞贿吀纱嗖豢?。
半晌，玉修沙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姑姑只知我這些年因為破靈釘?shù)姆词娠柺苷勰?，那沒有破靈釘之前姑姑覺得我又過的如何？”
聞言落雪怔在哪里，只覺得喉嚨里一陣滾熱原本藏在舌尖上的千言萬語此時竟被玉修一句話噎在了喉嚨里。
玉修看著落雪眼神中皆是一片蒼涼：“別人不知難道姑姑也不知嗎？”
落雪盯著玉修那張白皙干凈卻冷冽逼人的臉好不容易從舌尖擠出兩個字：“玉修……”
這兩個字說的艱辛且無奈。
玉修道：“姑姑，有沒有役靈于我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早在母親過世的時候你所疼愛的玉修就已經(jīng)死了不是嗎？”
落雪驚愕的瞪著他，無奈的搖搖頭：“玉修，那會兒你才五歲而已！”
是啊，五歲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呢？大多時候還在母親懷里撒嬌賣萌吧，然而那是別人的五歲不是玉修的。
玉修沉聲道：“雖然五歲但該記住的事情一件也沒敢忘。”
落雪腳底一軟連忙扶住身邊的燈盞這才讓自己勉力站穩(wěn)。她道：“當年你還小，很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p> 玉修眉頭緊蹙：“姑姑這是做什么？是要替誰來洗白嗎？我的母親可是姑姑最好的朋友，姑姑就算不在乎我的感受但是母親的感受還是希望姑姑可以顧及一二?！?p> 玉修走到茶案邊又重新坐了下去，將茶盞推到嘴邊輕輕飲了一口道：“姑姑，你是不喜歡忘憂嗎？”
玉修話鋒轉(zhuǎn)的突然落雪一時間沒有回過神，她道：“誰？你說忘憂嗎？”
玉修道：“是。”
落雪穩(wěn)穩(wěn)心神走過來也盤腿坐了下去。玉修將杯盞推到落雪跟前。落雪道：“忘憂是個挺不錯的孩子，拋開其他的不說就我個人而言我不討厭他，不僅如此我還挺喜歡他的?！?p> 聞言玉修的面色明顯比剛才緩和了許多，他道：“這世上極少會有像她這般心思純良的人了?！?p> 落雪見玉修只要提起忘憂嘴角上就會莫名上揚，她的心情也跟著稍稍平緩了幾分便打趣道：“你怎知他心思純良了？你們不過認識兩月而已?！?p> 玉修道：“要想了解一個人不一定非得認識很長時間，有時候一件小事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心地品性?！?p> 落雪點頭道：“確實如此?！?p> 她接著道：“所以，你覺得你很了解忘憂？”
玉修道：“是！我了解她，”稍稍遲疑了片刻繼續(xù)道：“但是她卻不了解我！”
落雪自然是明白玉修的言外之意的，忘憂簡單純粹不似玉修從小到大心里藏了太多的無奈和隱忍。
落雪道：“所以，你對忘憂……”
玉修看著落雪反問道：“姑姑以為呢？”
落雪沒有回答反將眼睛望向了窗外，那片竹林隨風搖曳舞弄風姿。落雪道：“玉修你看，那片竹林還是你姑父在時與我一同種下的，一開始也只是小小幾棵而已，如今竟都已經(jīng)曼延出這么一大片了。上次實信還從我這里討了幾棵說是做個云梯方便修理他藥谷的屋頂?！?p> 玉修的眼睛也隨著那些竹葉舞動。
提起齊韶落雪的眼中不由自主就會爬上一層悲涼，正所謂觸景生情想來也就像她這樣吧。不管是在春華秋實還是在忘川秋水落雪總能看到齊韶的影子。
她道：“你姑父失蹤時齊鳶十歲齊桐才五歲，齊家那群人沒有一個省事的，明里暗里不知道給我們使了多少絆子，那個時候我真是恨透了他們，恨他們?yōu)槭裁床荒芙o我們孤兒寡母留下一條出路，恨他們逼的齊鳶小小年紀卻不得不背負家族的重擔沒日沒夜的修行練功?！?p> 玉修看著她，對于這個姑姑他的心里有說不出的心疼，或許是因為齊桐的關(guān)系也或許是因為在她的身上玉修可以看到一些母親的影子，因此玉修與她總是格外親近。
落雪繼續(xù)道：“但是現(xiàn)在我卻釋懷了不恨了，”轉(zhuǎn)過頭看著玉修道：“你可知為什么嗎？”
玉修搖頭。
落雪道：“因為若不是他們的步步緊逼我竟不知道原來我可以這般堅強，我原本以為離開齊韶我肯定一天都活不下去，可是我卻不干看著他苦心經(jīng)營的春華秋實就這樣從我的手中落到齊茂那樣的人的手里，他們的逼迫卻促使我不得不堅持下去?！?p> 玉修道：“姑姑性格剛毅我向來知道?！?p> 落雪微微淺笑：“都是逼不得已罷了?！?p> 也是，倘若可以又有哪個女人愿意剛毅果敢不愿小鳥依人呢？
她繼續(xù)道：“也正因為如此齊鳶才會如此努力十七歲便繼任了齊家的家主之位?！?p> 玉修點點頭。眼神中是一片贊賞之意。
落雪盯著玉修的臉，道：“我說了這么多你可知我的用意？”
他當然知道落雪的意思，說了這么多無非是想讓自己放下心中的執(zhí)念。
玉修略略點頭。
落雪會心一笑：“你向來聰慧透徹一點即透！”說著站起身抖抖衣襟道：“正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很多事情不到最后一刻我們怎知它于我們而言沒有好處呢？老天對我們每一個人都是仁慈的不是嗎？”
確實，從來都是人違天，蒼天何曾報應誰？
玉修道：“姑姑說的對，玉修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