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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長生

第十二章

覆長生 微云疏影 2092 2019-08-29 12:00:00

  阿蘅怔住了。

  她早就知道,這個時代的女子是沒有大名的。

  平民女性自然是稱呼乳名,而貴族女性,要么如壽陽太后,因為祖上受封壽陽君,方被人如此稱呼;要么如宋姬,以姓相稱。

  至于阿蘅,因為她是昭國公主,國姓是殷。所以她活著的時候,昭姬、殷姬、昭殷都可以是她的名字。假如她有封地,也能多個稱呼。等她出嫁后,名字就跟著丈夫的身份走。

  無論哪種,其實都代表著她們并不算獨立的人,只是父親、丈夫的掛件而已。

  阿蘅對此也不在乎。

  首先是因為她對這個世界,以及這重身份沒有歸屬感,無論“殷姬”還是“昭殷”,她聽了都不覺得是在喊自己;

  其次是她壓根沒考慮過嫁人這個選項,全心都琢磨著怎么提升力量去了。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在于,她之所以認可“阿蘅”這個乳名,主要是覺得有些熟悉,指不定她前世就是這個名字呢?

  但無所謂有沒有大名是一回事,殷長嬴給她起了名,又是另一回事。

  這代表殷長嬴把她當“人”了。

  假如沒有屬于你自己的名字,你又怎么能算一個獨立的人呢?

  何況“姮”這個字,在這時候其實不會用作人名,因為這是屬于月之女神姮娥的專屬稱呼,就像男孩不會起“泰一”“東君”等神名一樣。

  可殷長嬴偏偏這么起了。

  是他不通文墨嗎?

  恰恰相反,殷長嬴的文化造詣很高,而他這么做,顯然別有深意——他要割裂阿蘅的世俗身份。

  因為她本身就具備世俗所沒有的力量。

  昭國可以有很多個公主,卻只有一個“殷姮”。

  這是來自于殷長嬴的好意,當然,也容不得她拒絕。

  阿蘅對這個名字并不討厭,便點了點頭,而這時,兩人都聽見殿內隱隱有了動靜,似乎有人開始蘇醒。

  殷長嬴二話不說,徑直往靈堂里走去。

  阿蘅輕嘆一聲,運起風力,不消片刻,就已回到自己臨時休息的房間,佯作酣睡。

  又過了一會兒,阿蘅聽見房里的人迷迷糊糊醒來,先是受驚,然后立刻靠過來探知她的情況,看見她“睡的正香”,這才松了一口氣。

  而隔壁房間里,壽陽太后有些驚訝:“我怎么盹過去了?”

  打扇宮人也是心驚肉跳,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么睡著,發(fā)現(xiàn)太后不曾察覺,心中大喊僥幸,忙道:“時候不早了,您也累了一天,還是早些歇息吧!”

  雖然這份酣眠來得很蹊蹺,但大部分人一是醒來的時候,神智不夠清醒;二是今天也確實累了一天;三是就算覺得不對,也找不到其他原因。

  而靈堂那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宮人,發(fā)現(xiàn)殷長嬴似乎沒注意到他們的失職,慶幸都來不及,哪敢深想?這事就這么稀里糊涂地過去了。

  唯有阿蘅反復問自己:“我是不是做錯了?一個掌握超凡力量的帝王,會帶給世界更大的災難吧?”

  答案不言自明。

  但阿蘅之所以沒做出任何過激的舉動,防止局勢走向更壞的地步,只因另一個問題卡在心間:

  按理說,這個世界既然有怪物,那么肯定有捕捉怪物的人。否則怪物沒有天敵,早就泛濫了。這種事情,就算百姓不知道,可為什么作為一國之君的殷長嬴,還有殷楚,也完全不知道它們的存在?

  她想不通,無論如何都想不通。

  阿蘅只能大膽揣測,或許那些具備特殊力量的人,甚至怪物,因為某些約束,不能出現(xiàn)于人前?

  假如是這樣,那只怪物又為什么敢鋌而走險?以及,她的力量到達一定程度后,也會被“帶走”嗎?

  阿蘅不免想到了上古先王的傳說,移山倒海、平息洪災……她從前都當神話故事聽,但這一刻,她忍不住想,萬一這些都是真的呢?

  那這些先王動輒壽數(shù)七八十,甚至上百,阿蘅曾以為是吹牛,現(xiàn)在想來,未必不可能?

  不過這些都只是她的猜測,想解開這些謎團,如今唯一的線索,就在那只怪物身上。

  那只怪物今天受了驚,想要再逼它出來,只怕有些困難。

  阿蘅不喜歡打無準備的仗,但她也不急,因為她知道,既然她能想到這一點,殷長嬴心里一定有數(shù)。

  殷長嬴手中有權,而阿蘅無權,所以這件事交由殷長嬴來處理,遠比阿蘅親力親為要好。

  放下這樁心事后,阿蘅放空自己,進入物我兩忘的狀態(tài),繼續(xù)閉目修煉。

  等到了寅時一刻(凌晨三點半),就聽見乳母輕手輕腳地過來,小聲喚:“殿下,該醒了?!?p>  阿蘅利索地爬了起來,一句話都不說,正打算像往常那樣自己穿衣,誰料平常從不吭聲的乳母卻突然哄到:“殿下,此乃孝服,還是由奴婢為您穿上?!?p>  這當然是一句托辭。

  阿蘅不喜歡旁人靠近,一歲不到便主動斷奶,兩三歲就自己穿衣吃飯,伺候她的宮人們都知道她的怪癖。見她只要獨處就不哭,也不會因為她們不在而告狀,就任由她去。

  可如今壽陽太后也在殿內,萬一被太后的隨從知道她們竟敢這樣怠慢公主,她們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阿蘅沉默片刻,抬起了手,讓她們?yōu)樽约捍┮?,心里卻無聲地嘆了口氣。

  她現(xiàn)在確定,自己答應殷長嬴,從后宮搬到前朝,是個正確的決定了。

  阿蘅很清楚,從前她之所以能得到一定的自主權,并不在于她使用的手腕多高明,而是在于昭王宮中能說得上話的人,沒一個真正管她,所以伺候的人膽子一天比一天大,最終敢放她一人獨處。

  眼下不過是壽陽太后對她稍微照拂了一點,乳母和宮人就不敢像從前那樣輕忽于她。假如壽陽太后真將她的撫養(yǎng)權拿了過去,一天三問,表示自己很關心“孫女”,這群宮人怕是要長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說白了,整個昭王宮,就是圍著當權者轉的。

  上位者看顧你,趨奉在你身邊的人就多,上位者忽視你,其他人自然也會冷落、無視甚至欺辱你。

  不過這些復雜的心情,在穿上孝服的那一刻,就化作了濃濃的無語。

  她居然忘了,遇上大事的時候,服飾得遵循夏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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