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產(chǎn)辰砂礦的山,就叫辰山。
據(jù)說千年之前,漫山遍野都是辰砂礦,在光的映襯下,猶如一輪紅日,這座山峰便冠以“辰山”之名。
現(xiàn)有辰山,再有辰砂,然后是辰國,辰縣。
若不是辰國被樊國取代,今日的樊郡,本該叫辰郡才是。
辰山極大,光是主峰就有千丈之高,周圍群山拱衛(wèi),或多或少都出產(chǎn)辰砂。但質(zhì)量最好的,還是只能從主峰中挖。
由于離得遠,殷姮的力量不能深入主峰內(nèi)部核心,但光是她目前探知到的情況,就發(fā)現(xiàn)辰山主峰已經(jīng)被挖得很危險了。就像一顆大樹,被蟲子從樹根的地方開始,生生被鉆了一個難以忽視的大洞。
這并非危言聳聽。
殷姮粗略一算,發(fā)現(xiàn)進去的礦道竟有十幾條之多,再往深處,更是阡陌縱橫,猶如迷宮,她一時半會竟不知要從哪條路將力量衍生出去,才能到達終點。
等她再加大探查力度,便發(fā)現(xiàn)許多條都是死路!
殷姮瞬間懂了。
這個年代的人,并沒有一套系統(tǒng)理論指導(dǎo)他們?nèi)绾慰茖W挖礦,怎么樣選取受力點,如何支撐。所以,他們只能采用最笨拙的方式,就是不斷往前挖。
一股腦這么挖,肯定有坍塌的時候??!
清理礦難現(xiàn)場需要花費的人力成本太高,而且可能會造成二次坍塌,得不償失,最好的方法,就是換個地方挖。
就這樣,辰山外表看上去還是巍峨無比,里面卻幾乎被挖成了一座大迷宮,哪里都是廢棄礦道。雖然不至于影響整座山的格局,但山體的部分地帶空成這樣,還在拼命往里挖,礦難的頻率當然一天比一天高!
殷姮的力量只觸及到了中間部分,卻已經(jīng)能感受到,又一次礦難即將到來。
事故的地點一定是在山體深處,偏偏她現(xiàn)在離得不夠近!
想要阻止災(zāi)難的發(fā)生,殷姮必須親自下礦,至少走到礦道一半的位置去,才能最大限度地發(fā)揮力量。
殷姮不假思索,立刻下令:“轉(zhuǎn)道,去辰山!”
容尚習慣了對殷姮的命令無條件執(zhí)行,當即吩咐士兵們改道。宮人和寺人們也不會有異議,但樊郡這些官員、官眷簡直炸開了鍋。
雖然他們靠著辰砂礦賺得盆滿缽滿,富得流油,比起廬龍城的公卿們?nèi)兆舆€舒坦,可要問他們幾個人去過辰山?
不是下礦,只是單純?nèi)コ缴娇纯础?p> 毫無疑問,一個都沒有。
知道自己有只下金蛋的母雞就行了,難道還要親自去看下蛋過程嗎?
可就算他們再怎么抱怨,也沒辦法改變公主的心意,只能跟著車隊又走了一天,來到了辰山主峰腳下。
然后,容尚也驚了:“公主要下礦?”
標宛子滿心無奈,卻還是點了點頭。
容尚嘆了口氣,也沒辦法說什么。
公主年紀不大,卻非常有主意,之前在安南縣的時候,一個人不帶就這么直接深入岷山,和山神們“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容尚一開始還恪盡職責,想要跟著公主,公主也無所謂,就讓他跟著。然后他們一行人就被山神用藤蔓綁起來,用來威脅公主,結(jié)果還是公主救了他們。
自打那次之后,容尚就學乖了,因為他很清楚,一旦遇到了危險,究竟是誰保護誰。
就他們這普通人的小身板,真要碰到山神水神,就是人家一個眼神的事情。別說護衛(wèi)公主,不當拖累就不錯了。
但不進岷山,是因為知道里頭有山神,善惡難辨,他們不能去當公主的累贅。眼下公主只是要下礦道,他們不跟著就說不過去了,故容尚問:“公主有何吩咐?”
標宛子語帶疑惑:“公主欲帶千石至六百石官員及其家眷一同進入,爾等護衛(wèi)他們即可。我等則留在外頭,等待公主?!?p> 這令標宛子十分不解。
公主以前每次出行,尤其是去深山老林,都是一個人去,從沒這么講過排場?。?p> 容尚卻能猜到幾分。
他到底是朝廷的將軍,知曉朝廷對豪強的態(tài)度從來都是寧枉勿縱,公主與大王一條心,自然對豪強親和不到哪里去。故他猜測,公主之所以帶這么多人下礦道,不過是覺得樊郡豪強驕狂、自大、無知,要借機立威。
否則,這幫家伙在樊郡當慣了土皇帝,不知道天高地厚,指不定生出什么非分之想呢!
容尚絲毫不覺得殷姮此舉有什么問題,甚至覺得公主太心慈手軟。
早在幾十年前,衛(wèi)君變法,軍功田宅爵位耕戰(zhàn)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昭國的世家就陸陸續(xù)續(xù)地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新興的軍事集團。地方豪強就算僥幸能保住家業(yè),也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否則就有可能被當?shù)毓賳T盯上,用你家人頭滾滾換自家光輝政績。
正因為如此,容尚活了三十多年,就沒見過這么樊郡豪強這么囂張的存在。
不就是出來迎接公主兩百里么?以為他沒聽見私下的抱怨聲?
公主可沒讓你們千里迢迢地來歡迎,人家柳郡守也只是在安南縣等著而已。
你們?yōu)榱擞懞霉?,主動擺出了這等姿態(tài),卻又如此不滿,光這一條就該殺!
朝中諸公為了求見君王,經(jīng)常有在外朝一等就是一天,接連等候十幾日,才能得見大王一面。諸公何曾說過一個“苦”字?難不成你們比諸公還高貴?
當然了,容尚之所以如此不高興,其實最大原因還是眼紅了。
正如殷姮能從雷動之妻身上看出樊郡豪強奢靡,容尚看一眼樊郡官員身上的佩劍,腳上的皮靴,也知道這群土皇帝日子有多舒服,心中越發(fā)忿忿——我容家三代從軍,為昭國立下汗馬功勞,雖然不至于像標、王、蒙家那般顯赫,走出去也是軍方一座小山頭了,結(jié)果日子還過得不如你們這些邊疆的土包子?
瞧瞧這幫家伙,日子多舒服啊,不用上陣拼殺,不必隨時面臨戰(zhàn)敗、戰(zhàn)死、因為各種原因被抄家滅族的危險,只要讓奴隸拼命挖礦就行。
換容尚來,他也愿意過這等躺著就能好好活一輩子的日子?。?p> 容尚越想越氣不過,已經(jīng)打定主意,下次的每月奏折里,把樊郡這群王八蛋的奢靡一定要如實上報。
他就不信,這等橫財不會扎諸公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