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震驚后,殷姮平靜下來,不緊不慢地說:“瀾河最大的支流原本沒有固定的名字,叫法不一,三百年前,昭國先王為了彰顯霸業(yè),方命名為灞水?!?p> “不可能?!背酵踅z毫不管是否會激怒殷姮,直接反駁,“除非我們兩個說得不是一條河流,否則瀾河最大的支流一定是姬水。圍繞著這條河流的歸屬權,帝江與姜重黎帶領各自的部隊,戰(zhàn)斗了百余年之久?!?p> 殷姮眉心微蹙。
假如辰王所說的一切為真,那么幾千年前的人類,無論壽命還是力量,以及對超凡世界的了解,都比現(xiàn)在的人強太多。
但這與羌水水神無意間透露出來的信息矛盾。
殷姮記得很清楚,羌水水神說過,人類這個種族,之前是不被妖鬼看得起的,直到出了姬青陽,才被妖鬼所重視。
可辰王卻說,他沒聽過姬青陽的名字,但姜重黎的一支偏師,已經(jīng)能對辰國,尤其是辰山山神造成滅頂之災。
這兩種說法,無疑是截然相反的。
羌水水神,辰山山神,這兩個妖鬼,究竟誰說謊了呢?
按理說,殷姮應當相信羌水水神,因為羌水水神雖然混混沌沌,卻是天生妖鬼,不似人類一般會撒謊。
但殷姮卻更愿意相信辰王。
原因很簡單,辰王若自身是個普通人類,他就絕不可能與辰山山神平等地當朋友,更不可能承載一國國運,成為全新的辰山山神。
可要說羌水水神說謊,殷姮也覺得不是。
殷姮斟酌片刻,便用最平淡的態(tài)度,緩緩道:“我來樊郡之前,途徑岷郡,與羌水水神打過交道。它未曾聽過帝江與姜重黎之名,卻知曉姬青陽?!?p> 辰王聞言,不由輕蔑地笑了:“真沒想到,這個膽小鬼居然茍活到了現(xiàn)在?!?p> “哦?”殷姮不咸不淡地說,“它可是威風得很,屢次制造洪災,戕害昭國子民。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從王都千里迢迢,前來此地?!?p> 辰王卻沒有絲毫吃驚,只冷笑道:“當年西南之地數(shù)百妖鬼,羌水實力最強,岷山實力其次。它們聯(lián)手,本該把姜重黎攔在岷山之外。誰知姜重黎看穿它們兩個的心性,不惜代價擊殺岷山,重創(chuàng)羌水?!?p> 他頓了一頓,然后咬牙切齒地說:“若羌水拼死一搏,姜重黎以及軍隊就算不死,也要半殘。羌水卻心生膽怯,與姜重黎簽訂協(xié)議,允許軍隊借道?!?p> 說到這一段,辰王字里行間都是深入骨髓的恨意。
殷姮懂了。
辰王說過,打敗辰國的是姜重黎的一支偏師。
可假如辰山山神對姜重黎的計劃那么重要,他為什么不親自來?
現(xiàn)在,殷姮明白了,姜重黎確實親自來了,但他與岷山山神、羌水水神那一戰(zhàn),已經(jīng)身受重傷,只怕是強撐著簽訂完合約,然后就不能動了。
也就是說,假如當年,羌水水神敢和姜重黎拼命的話,確實能阻攔姜重黎的軍隊在岷山之外。
可憑什么呢?
妖鬼不是人,沒有爭奪天下的野心,也沒有行遍天下的能力。羌水水神再強,它的足跡也只能在羌水流經(jīng)的范圍內(nèi)。
姜重黎的軍隊要進來,入侵了它們的領地,它們已經(jīng)殊死戰(zhàn)斗,保住了榮耀。
歸根到底,姜重黎要殺的不是它們,岷山山神已經(jīng)為此戰(zhàn)死,羌水水神憑什么要為另一個妖鬼而拼命?
故殷姮思考了一會兒,便道:“唇亡齒寒,不外如是?!?p> 沒錯,羌水水神確實沒必要為同類拼命,可岷山山神、辰山山神接連戰(zhàn)死,姜重黎若是再來,羌水水神怎么抵抗?
“它受了很重的傷。”殷姮緩緩道,“傷到記憶都有所殘缺?!?p> 就如殷姮一般,靈魂與精神體受到的傷至今未愈,所以對過去之事,還是斷斷續(xù)續(xù),只能看見碎片。
辰王冷笑道:“它可不像阿辰,阿辰年幼,尚且沒有賜予力量給人的資格,但它們可以。只不過,妖鬼將力量分給眷族之后,一旦眷族死去,那些力量可是收不回來的。若它不敢出來為眷族戰(zhàn)斗,就只能生生看著這部分力量被毀?!?p> 說到這里,辰王又有些解恨。
哪怕他沒有親眼看見那副場景,卻也能想象:“羌水流域,何其廣也?羌水的眷族數(shù)量之多,甚至能與‘那一位’的眷族世代為敵。失去一點記憶算什么?能活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它命大?!?p> 眷族。
殷姮想到壁畫上的內(nèi)容,若有所悟。
這么想來,壁畫中奇形怪狀的人,應當就是瀾河水神與羌水水神的眷族。因為得到了妖鬼的力量,所以自然而然地,身體也發(fā)生了某種變異。
他們依靠妖鬼得到了這么強大的力量,限制是什么呢?不能離開妖鬼力量的范圍內(nèi)?妖鬼一死,他們也會死去?變異版本的倀鬼?
這也不是不能解釋。
殷姮早就奇怪,羌水流域極廣,為什么羌水水神卻弱到不堪一擊,動輒逃逸。原來她碰到的羌水水神,早已是一個空殼。
但這么一來,就有另外一個問題。
幾千年前,世界上有妖鬼,還有妖鬼的眷族,人類尚且能掙扎出一席之地,甚至與這些恐怖的家伙打成平手?
既是如此,為什么數(shù)千年后,人類只能苦苦掙扎,活到三十多就算高壽,目前軍隊處在青銅往鐵器過度的時代,百姓卻還是用石器居多?
殷姮眉頭緊鎖,只因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這個世界的文明,出現(xiàn)了斷層。
而且這種斷層,并不是像某些星球一樣,來了一次大災變,生命基本上死得差不多了,幾千萬年后再重新繁衍。
那是正常的生物進化,可此世的斷層,反倒像一種人為的壓制。
殷姮比誰都清楚,別說千年,就算是萬年,人種和環(huán)境沒變,潛能就很難發(fā)生巨大的變化。
何況這世間能出殷長嬴這等奇才,就代表其實人種也沒變。
既然如此……
殷姮沉默片刻,又問辰王:“我有些好奇,辰國鼎盛時期究竟有多少人?”
辰王聞言,便露出了自豪的神情:“兩百余萬?!?p> 這個數(shù)字能比得上昭國一半人口了,但昭國已是六國之中版圖最大的,假如七國為一國,昭國的版圖至少占據(jù)七分之三。
區(qū)區(qū)一郡之地,竟能養(yǎng)活這么多人?
殷姮深思片刻,又問:“以何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