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沉默后,最沉不住氣的楊麥忍不住出聲,打破了死寂:“大兄,二兄,這……這該如何是好?”
他現(xiàn)在的感覺非常糟糕,就像面前有個金娃娃,不拿呢,舍不得;拿呢,卻可能燙著自己的手。
兩位兄長都不說話。
楊麥再接再厲:“要我說,寶奴是雷家的人,與咱們無關(guān)。阿姊也是心善,才為雷白守了那么多年,換做哪家女子,夫君沒了,不是回到娘家,重新嫁人?”
他這么說,等同于完全無視了楊秀做雷家大夫人十年來,給了楊家多少方便和好處。
否則楊家嫡長女,喪偶的時候也不到雙十年華,接回來再嫁人不好么?干嘛放她在雷家苦熬?還不是因為,與嫁人相比,楊秀守寡利益更大?
話又說回來,好處都吃到嘴里了,還能讓楊家吐出來不成?
就算楊家真割肉放血,那也未嘗不可,與楊秀待在公主身邊一比,其他什么榮耀都不算事。
楊黍和楊稷同樣是這么想的,只是他們沉穩(wěn)一些,知道這話不能明說,否則吃相太難看了,有“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之嫌。
只不過,青年喪偶女子的所有權(quán)到底歸屬夫家,還是娘家,一直都是個大難題。
按昭律來說,女子喪夫,自當(dāng)歸家,再嫁。
可實際操作起來,非常麻煩。
一是因為夫家為了娶妻,往往都掏空至少大半家當(dāng),不肯放人;二便是,許多女子已經(jīng)生兒育女,歸家改嫁,孩子未必能帶走,她們舍不得。
所以,地方官府處理這種事情的做法,一般都是和稀泥:
當(dāng)?shù)乩镎龝褍杉业漠?dāng)事人,以及族長喊來,笑瞇瞇地問,男方有沒有未婚的兄弟??!
一般來說都是有的,誰家沒三五個娶不上細君的光棍呢?就算沒有,那也沒關(guān)系,有沒有未婚的堂兄弟、族兄弟?
既然有,事情就好辦了,讓這女子再嫁給夫君的兄弟,不就行了?同一個姓氏,少收點禮金,孩子也一并照顧起來,不是更好?
當(dāng)然,這是正常情況。
假如碰到非正常情況,比如一年前,宮里征人,誰都知道,大王已經(jīng)出了孝,這是宮中在變相征美,全國上下都很激動,尤其是王都附近的百姓,知道一步登天的機會來了。
若某家有個女兒,正值韶華,生得貌美。別說夫君死了,就算沒死,娘家人也會直接把女兒搶回來,然后往宮里一塞。
有本事,夫家去向?qū)m里要人啊!
至于女兒在宮里是生是死,時好時壞,是做宮人還是做妃嬪,娘家人頂多金銀打點,其他基本插不上手,一切都要靠這個女子自己去拼。
百姓的想法,有時簡單到可怕——不搏這一把,一點機會都沒有;搏一搏,萬一就出頭了呢?
當(dāng)然,公卿、士族的節(jié)操也高不到哪里去。
楊稷比弟弟更了解大兄一些,他知道,大兄對他們說這些,其實就代表大兄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只是不方便宣諸于口罷了。
故楊稷沉吟一下,便道:“雷白已經(jīng)故去了十年,阿姊沒道理把一輩子都賠在雷家,更何況——”
后半句話,他咽了下去,可三兄弟都心知肚明。
想也知道,公主那邊的機會,不可能永遠都是一式兩份,永遠同等,總有個先后高低之分。某些特別難得的機遇,只有一次,也極有可能。
若是寶奴不死,在娘家兄弟和獨生兒子之間,楊秀到底會選擇誰,還是未知數(shù)。
總不能他們楊家女被公主青眼,最后卻是雷家得了好處吧?
楊黍?qū)毰@個病弱外甥,平常也是疼愛有加的,但現(xiàn)在,外甥的存在,可能攔了自家的路,他忍不住嘆道:“阿秀不會放棄寶奴,這事已經(jīng)成了死結(jié)?!?p> “怎么會是死結(jié)呢?”楊稷風(fēng)輕云淡地說,“寶奴自小身體就不好,雷家又多是豺狼虎豹,能活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阿姊百般呵護,加上天恩賜了?!?p> 楊麥愣住了。
他看了看平靜無波地親哥,再看了看唉聲嘆氣的大哥,突然覺得,一向喜歡喊打喊殺的自己,才是這個家里最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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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姮在辰山樹屋里待了足足半個月,以報廢了五枚內(nèi)丹為代價,終于明白妖鬼如何制造眷族。
原理分兩種。
一種是身體改造,即,分出一縷力量,對生物進行改造。
殷姮拿最溫和的“水”和“木”內(nèi)丹做了試驗,發(fā)現(xiàn)將力量灌注到兔子體內(nèi)后,兔子的血肉、經(jīng)絡(luò)、骨骼,全都在發(fā)生著改變。
完全來源于“自然概念”的力量無聲地對兔子的全身進行改造,而在這個過程中,兔子體內(nèi)也產(chǎn)生一股微弱的力量,在抵抗著外力的入侵。
“原來如此?!币髪耍斑@個世界的人類之所以強大,在于自然的力量注入后,他們體內(nèi)也會產(chǎn)生一股力量,進行抵抗?!?p> 假如用這個世界的理論來解釋,那就是,自然之氣是“清”,人體之氣是“濁”,只有清濁融為一體,才能更加強大。
但只有意識強大,天賦絕倫的人,才能引導(dǎo)出“濁”的力量。
對很多資質(zhì)平庸的人來說,沒有外力刺激,一輩子都無法覺醒;就算有外力刺激,假如內(nèi)心不夠強大,也只能淪為這股力量的傀儡。
就像兔子,它們沒有足夠的智慧,不懂如何抵抗“清”之巫力的入侵,最后就徹底被“清”改造。
從此,“清”之巫力充盈它們的全身。它們的血肉、骨骼,全都已經(jīng)由巫力構(gòu)成,再也沒有一絲“濁”的氣息。
不僅如此,它們被哪顆內(nèi)丹改造,從此就附屬哪顆內(nèi)丹,從此無法反抗。
另外一種,則是精神操控。
這種在兔子上很難,因為兔子太脆弱,可對人類來說,具備足夠的實踐價值。殷姮雖然沒實驗,可她已經(jīng)想起來了具體應(yīng)該怎么操作。
于是她就發(fā)現(xiàn),這兩種方法,其實到最后都殊途同歸。
就拿殷姮自己為例,她的肉身被摧毀后,重新凝聚的身體便是由天地靈氣構(gòu)成,再轉(zhuǎn)化成俗世血肉。由于受創(chuàng)太重,才不得不以一個嬰孩的形態(tài),重新開始“長大”一次。
這其實就是“清濁合一,隨意轉(zhuǎn)換”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