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姮一時被問住了。
她想了好一會兒,才道:“最近這片土地上,發(fā)生了什么大型戰(zhàn)爭嗎?”
“戰(zhàn)爭隨時都在發(fā)生,部落和部落之間,人類和眷族之間,人類和妖鬼之間。”青年知道這個答案不算很有誠意,進一步補充說明,“若是只有影響天下的戰(zhàn)爭才算大型,那目前沒有。”
“目前?”
“這兩年應(yīng)該會有吧!”青年淡淡道,“有熊和百黎部落已經(jīng)休戰(zhàn)十余年,也到了新一代該長成的時候了?!?p> “有熊,百黎?”殷姮猜測,“帝江,姜重黎?”
青年見她分不清部落,卻知雙方族長之名,不由笑了起來:“看樣子,他們都成了大人物??!”
“那你呢?”
“雖然我也很希望有個響亮的名字,現(xiàn)在卻不行。”青年含笑道,“你看看我,全身上下最值錢的就是這身衣裳,既沒有手下,也沒有追隨者,更不要說自立門戶,開拓自己的領(lǐng)地,奪得水源了?!?p> 殷姮來了興趣:“你們一定要有自己的土地和水源,才能有姓名嗎?”
“只有名字?!鼻嗄昙m正,“擁有一條水,就擁有姓;奪得一塊地,就得到氏。姓氏合二為一,就是自己的名字?!?p> 說到這里,他也有點好奇:“你們不一樣?”
“有點區(qū)別?!币髪卮穑拔覀兡抢?,姓氏都是從長輩那里繼承下來的,但每個人在姓氏后頭都加有名字,否則別人怎么稱呼你呢?”
青年思考片刻,才不確定地說:“如果說別人的稱呼就算自己的名字,那我現(xiàn)在的名字應(yīng)該是……少君?”
殷姮見他真心實意,不似說謊,頓時有些驚訝。
事實上,她見到這個青年的第一眼,就認為對方很可能是年輕時的黑帝或者白帝。
交談之后,殷姮就把黑帝這個選項暫時排除了。
但白帝的名字,不應(yīng)當是少皞嗎?
假如來得人是殷長贏,他肯定能判斷出此人究竟是不是白帝,畢竟他看過長囂的記憶,怎么可能認不出長囂最恨的親弟弟?
只可惜,進入夢境的卻是殷姮。
此人究竟是不是白帝呢?
殷姮原本以為是,現(xiàn)在卻覺得,應(yīng)當不是。
畢竟,這名自稱“少君”的青年,提起帝江和姜重黎的時候,神態(tài)和語氣沒有絲毫變化,給殷姮的感覺,這兩個人對他來說,都是只聽過名字,十分熟悉,但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更何況,他還說,他沒有部下,也沒有追隨者。
這明顯不符合白帝的身份。
在長囂的記憶中,白帝生來就受父母寵愛,部將擁戴,族人喜歡,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怎么可能落拓到這份上?
再說了,上古時代,強者如云。勝者為王,敗者湮滅,只有極少數(shù)人才能留下姓名。
就算是頂尖強者,輸了也不過黃土一杯,沒記錄在歷史中,也不奇怪。
“我是殷姮,殷是姓,姮是名。”
“殷……我沒聽過任何一條江河叫殷水?!鄙倬浅:闷?,“你到底是多少年后來的?通過妖鬼的夢境嗎?”
“我也不知道?!币髪瑹o奈道,“她也不算妖鬼?!?p> 她在內(nèi)心里,一直把鳳鳥當人,從來不覺得對方是真正的妖鬼。
“所以,你是想走出這個夢境?”
“必須走出這個夢境。”殷姮嘆道,“我原本以為她把我扔到冀州大地,是因為這里有什么玄機,但現(xiàn)在看來,我還是得先去荊州找這個時代的她?!?p> “荊州?”
“嗯,荊州的九嶷山?!?p> 看見少君神色有一瞬的古怪,殷姮疑惑道:“有什么問題嗎?”
少君先問:“你是否知道九嶷部落的傳統(tǒng)?”
殷姮搖了搖頭。
“九嶷部落,女子為尊?!?p> “這不算什么稀奇事吧?”
“自然不算?!鄙倬φ{(diào)侃,“但這個部落將男子視作豬狗,若非部落需要延續(xù),斷然不會看男子一眼。你若去了,不等于羊入虎口?”
殷姮:“……”
長見識了。
原來九嶷部落,不光女尊,還百合。
殷姮糾結(jié)片刻,才有些不確定地問:“堂堂一族之長,應(yīng)當……要些臉面吧?”
鳳鳥恢復清醒后的囂張肆意,給她留下了挺深的印象,感覺不像是沒臉沒皮,喜歡調(diào)戲女孩子的人??!
“這也是要分人的?!鄙倬炭〔唤?,“若是旁人,興許她們會覺得顏面更重要,若是你,可就不一定了?!?p> 明明是贊美她長得好看,可——
殷姮沉默片刻,才有些不解地問:“你……有被人追著揍過嗎?”
少君反問:“你說得是哪次?”
殷姮:“……”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少君見好就收:“想去荊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不繞路,就必須橫穿青、陽二地,以及瀾河,再穿過廝殺不休的戰(zhàn)場。聽說南邊正在鬧饑荒,景象凄慘,你真能忍心?”
“再不忍心也沒辦法?!币髪瑖@道,“無論我在這里怎么努力,也改變不了現(xiàn)實中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反而會讓自己認同感更深,迷失在這片迷夢中。”
話音剛落,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青、陽二地?”
少君倚著樹干,享受細碎陽光的照拂,懶洋洋地說:“對??!瀾河中流,水北為青,水南為陽,乃是天下最膏腴的土地,只要是老病傷殘,又被部落拋棄的戰(zhàn)士,若能憑自己的力量走到這里,都能獲得瀾河水神的庇佑,在此地活下去?!?p> “但瀾河水神給予的資源是有限的,先到者不愿讓給后來者利益,就會有紛爭。我們就在青地的一個部落,他們多排外,你也看見了吧?”
“即便如此,這也是天下唯一一個,無差別收容弱者的地方了?!?p> 殷姮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長囂好不要臉啊!
根據(jù)殷長贏對長囂記憶的讀取,那家伙可是將“攻克青、陽”二地當作赫赫戰(zhàn)功中光輝的一筆,對天帝把二地賜給白帝憤憤不平,而且還覺得白帝和馮夷勾結(jié)害死了他。
現(xiàn)在一聽才知道,你堂堂天帝長子,打了人家馮夷開辦的孤兒院、養(yǎng)老院加療養(yǎng)院,殺光里頭的老弱病殘,馮夷怎么可能不報復?
天帝將青、陽二地留給白帝,壓根不是什么對幼子的厚愛,僅僅是覺得,長子別說抵擋不住馮夷的復仇,也應(yīng)對不了全天下的憎恨,索性把這口天降的黑鍋甩給幼子來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