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到來兮山騎馬少說也要六七日的時間,這一路緊趕慢趕,因為有人幫襯著,何向晚竟然覺得有些安心。
路上也遇到了幾波截殺,但好在有驚無險。二人相互照應(yīng),居然也熟絡(luò)了許多。交談之間也不拘束著了。
這一日剛剛處理了一波截殺他們的人,二人都有些疲累。見天色不早,尋了處開闊的地方,點了篝火,預(yù)備在此休整一下。何向晚打了溪水,又取了一個又冷又硬的饅頭丟給廂易沉:“委屈殿下了,這等清苦的晚餐,怕是入不了你的眼?!?p> 廂易沉盯著那個又干又硬的饅頭看了一會兒,眉頭也沒有蹙一下,坦然的咬了一口,就著竹筒里的水咽下去。
能把冷饅頭吃的如此優(yōu)雅的人何向晚還是第一次見,不由嘖嘖感嘆。順手撥了撥篝火,讓它更旺一些:“我一直以為王公貴族的嘴只能吃得下山珍海味呢。”
廂易沉平淡的笑了一下:“都是血肉之軀,誰吃五谷雜糧不能活著?當(dāng)初行軍遇到?jīng)]了糧食,吃草根吃樹皮還有死掉的戰(zhàn)馬的肉,也不曾覺得有多么難以下咽?!?p> 對哦,攝政王可是上過戰(zhàn)場的,怎么能與普通的皇家子嗣一概而論。畢竟戰(zhàn)場上,糧草不一定供應(yīng)那么及時,甚至被押送糧草的官員坑一把,什么艱苦條件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風(fēng)餐露宿的生活,他們怕是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
平日里何向晚跟著師兄師姐的下山歷練,過著這樣的生活也沒有覺得有多苦,反而覺得頗有野趣,自在的很。不知怎么的,看著廂易沉陪她一起啃又冷又硬的干饅頭,她就是覺得委屈了他。
想著,她將一個饅頭插在樹枝上,架在篝火上面烤。不一會兒,饅頭表皮便被烤得酥脆金黃,散發(fā)出陣陣誘人的麥香。廂易沉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若無其事的轉(zhuǎn)過頭去。
何向晚把烤好的饅頭遞給他:“給。你們一群男子行軍打仗,想來是能夠果腹就行,斷沒有心思去研究怎樣的吃法更加新巧好吃?!?p> 廂易沉本來想頗有骨氣的拒絕,奈何冷饅頭著實不太好吃,那香味又勾人饞蟲。猶豫了一陣,便伸手結(jié)果來了。大約是因為沒有吃過女子親自為他做的吃食,廂易沉的耳朵羞得微微發(fā)紅。
“你……經(jīng)常吃這個?”廂易沉咬了一口,雖然不及精致的糕點好吃,比起那冷饅頭來說已經(jīng)可以說是美味珍饈了。
“是啊。”何向晚隨口應(yīng)了一聲,那另一個饅頭烤起來:“你們行軍打仗,沒有那么大心思花在吃上。我們行走江湖,又沒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走哪歇哪,停下來就一門心思撲在怎么把這些隨身干糧吃下去上了。我跟你說,這是我們沒有空去打兔子,山里的野兔烤來吃,那可是一個勁道肥美,還有山雞,麻雀,加一點鹽,那味道真的是要鮮掉舌頭……”
“你一個女子,跟著他們風(fēng)餐露宿的,又沒有什么自保之力,何苦?”廂易沉皺皺眉,京城里那些女子,可都是嬌生慣養(yǎng)在家里,食材稍微差一點都不肯動筷的。何家又不是養(yǎng)不起一個閨女,怎么就舍得讓她出來受這等苦。
“也不能說沒有什么自保之力吧……”何向晚同他真真假假的有了那么多牽扯,終究還是保持了一副自己武術(shù)不精的假象。聽到廂易沉關(guān)心她,多少有一點點愧疚。只是事關(guān)來兮山,她不得不有所隱瞞?!白钇鸫a痛快,不像其他閨閣小姐一樣,把自己關(guān)在一個小小的方格子里,一輩子的活動也不過圍著京城那幾戶人家打轉(zhuǎn)。她們誰能像我一樣,從姑蘇到漠北來回跑,把大安的好山好水幾乎瞧了個便。若是有機會,我還能在往南瞧瞧去,瞧瞧姑蘇以南的風(fēng)光?!焙蜗蛲碚f的時候,臉上似乎帶著一種光,一種帶著滿足和向往的光。
廂易沉覺得有那么一瞬間移不開眼。仔細(xì)想想,京中女子左右不過圍墻里邊那一片四方天地,確實不如用腳丈量河山愜意自在。又想到她究竟如何從姑蘇一路逃亡到漠北,不禁笑了一下:“你到有臉提你的光輝事跡?!?p> “雖然這么丟人的事當(dāng)不成什么老來談資,拿出來逗個樂還是挺好用的?!焙蜗蛲砗敛辉谝?,反正形象有不能當(dāng)飯吃?!爸徽f我了,不妨說說你。我初到京城,景玉可是給我說了不少你的傳聞呢,不知道是真是假,怪唬人的?!?p> 若說唬人也不假,當(dāng)初的廂易沉,可以說是惡鬼修羅一般的存在。據(jù)說當(dāng)初有哪家的小孩子哭鬧不肯睡覺,只要說一聲:“攝政王來了!”那小孩子保證立馬乖乖閉嘴,不用再哄就自己去睡了。還有人說只要攝政王的馬車從街道上路過,整個路上的人都會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一個不小心腦袋搬家。
但是廂易沉覺得,自己的形象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畢竟何向晚自小不在京城,對他沒有太多了解,他說起來還是有發(fā)揮的余地的。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想知道什么便問吧。”
“傳聞你一人百騎守一城,擊退敵軍五萬,可是真的。”
“真”廂易沉道:“不過也不是什么奇事,郡守跑了,糧草,機關(guān)兵器都在,而且極為精良,城墻前一年剛剛加固過,易守難攻。還有,蕃邦人為了立威,所到之處不留活口,大肆屠城,城里的百姓都明白,若果城守不住,他們一個都活不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死一戰(zhàn)。當(dāng)時也有不少人拿著鐮刀鋤頭也要死守城門的。并非鐵騎強悍,實在是他們低估了人的求生欲?!?p> “你做了什么吧?”
廂易沉看了她一眼,點頭。沒有人煽動,不可能會有那么齊的民心,廂易沉當(dāng)時一改其他大將死死壓住屠城信息以穩(wěn)定軍心的做法,直接派人把屠城消息大肆宣揚出去,斷了所有人茍安求存的念頭。逼著他們不信他也要信他,不戰(zhàn)也非戰(zhàn)不可。
除了他,沒人敢這么做過,因為沒有人敢承擔(dān)剩下的士兵心如死灰的后果。唯有他,他是沖在那些士兵前面的,所以,就算是最后一刻,他的士兵也會信他。攝政王說過:“如果勝,你們就是英雄,就是傳奇,如果敗,廂易沉一定比你們先死?!睕]有人有他這份魄力。
“那只身瓦解蕃邦十二部聯(lián)盟……”
廂易沉提到他們,面上帶著嘲諷:“這些事也拿出來提?當(dāng)真沒意思。十二部本來就是利益勾結(jié),一旦有了矛盾點便會土崩瓦解,有什么難的?!?p> 難的是你抱著必死的決心只身入境的勇氣啊。何向晚心里說。但是看看廂易沉一臉這事還沒有睫毛掉進(jìn)眼睛里嚴(yán)重呢的表情,又默默把話咽了回去。
“那……從鬼門關(guān)回來就去了戰(zhàn)場呢?”何向晚一直覺得傳聞里邊一定有一些夸大的成分,不然就不能叫傳聞了。比如說他肚子被捅了個對穿還披甲上陣,就不一定是真的捅穿了,大約也就是劃一道。只是問了這么多都是真的,她有些不敢問了。
廂易沉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腹部受傷的位置,然后立馬放開了:“哪一次上戰(zhàn)場不是鬼門關(guān)走一圈,可惜本王命硬,地府不敢收!”
何向晚沒有放過他的動作,感覺心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血淋淋的疼。那么這也是真的了!她心里說。再開口時聲音有些微微發(fā)顫:“很……疼吧?”
廂易沉裝慣了堅強,裝慣了無所謂的。可不知怎地,看到何向晚這副模樣,似乎身上每個傷口都替他委屈,迫不及待想要傾訴什么出來。說了有什么用呢,又沒有人能替你疼!廂易沉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可憐巴巴地開口:“當(dāng)然是疼的,傷口又大,鐵甲又不透氣,一揮劍傷口就裂開了,血水和汗水一起泡著它,那滋味簡直蝕骨撓心。等打完那一仗下來,周圍的肉已經(jīng)泡爛了,不得不重新挖開……”
何向晚沒等她說完,撲過去摟住了他,不是沖動,她很清醒。她只是那一瞬間,很想抱抱他,抱緊他,生怕不留神,眼前這個本來就顯得蒼白淡薄的人會變得越來越透明,讓人看不見,留不住。
廂易沉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后整張臉都發(fā)起燒來,他緩緩伸出手,一點一點試探著摟住她的腰。然后,收緊,再緊一些。
“殿下……”何向晚沒有松手,整個人掛在他身上,耳語一般叫了一聲。
“嗯?”廂易沉閉著眼睛,享受著這一刻的美好,輕聲回應(yīng)她。
“你以后……還是穿你的輕裘緩帶好不好,你這一身騎裝,雖說好看,總覺得哪里別扭……”
“.…..”
章臺碎月
廂易沉:這是我追妻歷史上的一大步,必須要隆重紀(jì)念。美男計神馬的都弱爆了,賣慘才是王道(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還有,永遠(yuǎn)不要試圖理清何向晚的腦回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