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何向晚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四肢百骸都火辣辣的疼。真是的,當初被當成人質的時候亂逞什么英雄,白白被人多劃了好幾刀。何向晚心里后悔。
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只能看見一片霧蒙蒙的白。何向晚吃了一驚,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奈何手腳筋還是斷的,又重重跌了回去。
瞎了?何向晚有些發(fā)懵,是了,當初是覺著眼睛被那煙火熏的疼來著。
“手腳都斷了還不老實,再亂動,剛剛接好的筋脈崩開有你好受的!”門外的人有些生氣的說了一句,連忙趕過來。
何向晚聽著,此人的嗓子大約是刻意用煙熏過,已經(jīng)毀了,格外的低啞難聽。只是言語關切,頗像是生自家頑童的氣的長輩。
聽著那人走近了,又仔細的查看了她的傷口,把被子幫她蓋好,何向晚暫時壓下眼睛看不到的疑惑:“多謝相救,敢問閣下是......”
來人沒有回答她,反而盯著她的眼睛自習的看:沒有聚焦。“你的眼......”
“大約是被熏壞了吧?!焙蜗蛲矶Y貌的笑笑:“這下好了,連救命恩人長什么樣都看不見了?!?p> 他沉默,緩緩摘下臉上的面具,那面具之下,赫然正是何向晚已故二師兄館寒的臉。館寒有些后悔,他只道何向晚添了這些外傷,她昏迷這么多天,他居然沒有想到要去看一下她的眼睛。他害怕被何向晚認出來,還專門帶了面具,不曾想,她的眼睛居然......
“神醫(yī)?神醫(yī)?”何向晚聽他不說話,試探的叫了兩聲。
館寒回過神來:“你說什么?”
“我說,眼睛,好不好治?”何向晚問道。
難吶,自古以來治療眼疾的方子就不多,他不過半路出家的郎中,就算便讀藏書,也不一定能找到治療之法??纯匆荒樉o張的小師妹,館寒不忍心打擊她,只道:“你且先吃飯,飯后我再為你檢查一下眼睛?!?p> 何向晚手腳不便行動,粥是館寒一點點喂給何向晚的。何向晚覺得奇怪,這粥熬的為何如此的合她的口味:她平日愛在咸粥里面加一點麻油,可她并未交代過,此人卻已經(jīng)放好了。想著,微微停頓了一下。
館寒見她發(fā)愣,只當自家小師妹又饞些葷食,這小丫頭,素來無肉不歡的?!霸趺?,覺得太過清淡了?你如今方醒,沾不得油膩,待長好傷口再給你準備肉食?!?p> 何向晚又是一怔,怎么感覺這個人如此的了解她。她以為世上了解她的除了廂易沉那個傻子,也只有已故的二師兄,這個人......
“神醫(yī),您究竟是何方神圣啊。這般周到的照顧,怕不是想要訛我的銀子吧?我可是身無分文......”何向晚盤算盤算,心中覺得驚恐,要知道,服務周到的海底撈往往是比普火鍋要貴的。
“......”館寒嘴角抽了抽,他這小師妹,還是這般不著調的性子。她將一勺粥喂過去:“不受你銀子,神醫(yī)我日行一善,你可放心了!”
何向晚如臨大敵:“不收銀子,你不會是要我以身相許吧?”
館寒被她逗笑了,忍不住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呀,已經(jīng)成了親的人了,還這般口無遮攔!”
何向晚的眼淚瞬間用了上來:熟悉的動作,永遠帶著無限縱容的指責,這個人,還能是誰!“你究竟是......”
館寒卻是不愿承認的,出聲打斷她:“看來是不餓了,在這里胡思亂想,那我便把粥端走了。”打定主意不讓她認出來的,怎么還和以前一樣。館寒心里責怪自己。若何向晚能看得見,就可以看見館寒眼里的愧疚與滄桑,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了。他再也無法麻痹自己,告訴自己何向晚就是他的妹妹,他身上添著業(yè)障,終歸回不去了。
“別端走,我餓——”何向晚縮在被子里,可憐巴巴的說。莫非真的認錯了?何向晚心里懷疑。師兄的墓還在三十里坡待著呢,何向晚,你怕不是瘋了。她搖搖頭,把心里的念頭趕出去。
這以后,館寒依舊是盡心盡力的照顧著何向晚,行事卻刻意與以前保持不同。何向晚見他如此,竟是越發(fā)的狐疑,卻也知道問不出個實情,便不再問。
這一晃,何向晚的經(jīng)脈已經(jīng)恢復的差不多了,可以坐在桌旁自己吃飯?!吧襻t(yī),我的眼睛是真的好不了樂吧?”她忽然問了一句,面帶惆悵。
館寒先是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說:“胡說什么,我再翻翻醫(yī)書,總會有辦法的。”
“那便是現(xiàn)在沒有了!”何向晚情緒愈發(fā)低落:“你說我現(xiàn)在會不會拖他后腿???他會不會嫌棄我?”
“他敢!”館寒一時沒有控制住,居然憤憤地拍了一下桌子。敢欺負他妹妹的人要么墳上長草了,要么就還沒出生呢!
這一拍,何向晚何館寒都愣了。館寒意識到自己行為過激,立馬有些不自在起來,急忙起身要走:“我去看看藥熬好了沒有......”
“吃完再去也不遲!”何向晚伸手去拽他的袖子,卻因為看不見,失手拽下了他腰間佩戴的匕首。
“給我......”館寒一驚,慌忙伸手去拿。
何向晚里肯給他,伸手細細撫摸,鞘上凹凸不平,刻的是她最喜歡的垂絲海棠,刀柄刻著兩個字——挽衫。
“當初鑄這把匕首的時候差了個名字,正好趕上山腳下三禾非要拿著給他爹看病的錢去堵,逼得他母親抹淚。咱們兩個就揍了他一頓,忽然就有了點子——”何向晚一字一句的說到:“白頭老母遮門啼,挽斷衫袖留不止,就給它取名叫挽衫。你說......”
“牢記父母恩,勿行荒唐事?!别^寒接了下去。
何向晚聽了這句話,不顧形象的大哭起來,知道哭得自己不住的抽噎。
館寒替她拍背順氣:“怎么還如小孩子一般!”
“我......我、我以為、以為你死了......,所有人都說你死了。我把挽衫埋在你的墓前,后來它不見了,我就覺得有蹊蹺,卻沒人肯跟我說......”何向晚哭得委屈巴巴的:“師兄你是不是不疼我了,你看我眼盲,你就不肯認我!”
館寒無奈的笑笑:“傻丫頭,你說什么呢!只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館寒了?!?p> “那你是誰?”何向晚生怕他跑了一樣,拽著他的袖子不肯松開。
“我現(xiàn)在,跟著言寂先生學醫(yī)?!?p> “言老頭!”何向晚驚訝:“他怎么肯救你!”
“是啊!我害死了五福,他卻肯把我救回來。”館寒到:“用他自己的說法是,他害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五福的父親,五福以后遲早要找他尋仇的。他對五福有愧,卻又擔心將來被五福所殺,我這般誤打誤撞,倒是快刀斬亂麻令他安心了?!?p> 何向晚撇撇嘴:“這老頭,永遠會把自己說得十惡不赦,五福在師父身邊跟著,沒有習武天賦,哪里值得他擔心了?!?p> “他一貫如此的,不過他要我留下來贖罪,行醫(yī)問診不取分文?!别^寒道:“我這一身罪孽終究是還不清的,五福一條命就在那里擺著?!?p> “師父知不知道你......”何向晚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一句。
館寒點點頭:“就是無名前輩央言寂先生就我的。我當初害他到那種田地,他還央了言寂把我從亂石堆里救出來......”
館寒想到無名道士,心里愧疚的狠。想到自己“下葬”以后,和無名道士一同看著自己的墓碑。無名道士說:“從今以后,我的二徒弟館寒已經(jīng)死了,至于你,與來兮山后會無期吧?!币仓皇沁@樣,饒他一條性命,甚至對以前來兮山上的館寒,也一點污漬不肯給他留下,知道那一刻館寒才明白,為什么無名道士才是一派宗師。
他終究放心不下何向晚這個妹妹,她祭拜他時,他偷偷躲在一旁,等她離開后就把挽衫收起來帶在身邊。她的婚禮他也是去了的,只是在外面徘徊了一會,默默祝福之后就離開了。
他本以為,他與何向晚此生應當不復相見的,卻不曾想她又遭此大難,令他不能袖手旁觀。
“公子嗎,門外有一個自稱廂易沉的人求見?!?p> 小廝的話一落,也不知是不是館寒錯覺只覺得何向晚無法聚焦的一雙眸子陡然亮了一下。
章臺碎月
諸君,俺心心念念的二師兄又回來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