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全然不知,無為道長賞了自己一顆老丹,已經(jīng)心疼肝疼的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想到她可能還會纏著自己追問當年之事,立馬把所有過錯都歸在樗蘇那個小兔子的身上。
“看個半大孩子都看守不住,還不如山上的老猴子靠譜!”
只有鐘逸塵自己知道,他一心想要帶走沐清,伯安成親了,他要帶著沐清遠離王宅,誰還沒有點年少懵懂,趁著孽根不深,越早拔了越干凈!
所以剛回王宅,他就暗戳戳的張羅起拜師儀式來,就指望著時機一到,正兒八經(jīng)的昭告天下。
此刻鐘逸塵一點兒也不避諱大街上夾躲在人群里的,楊主簿的那些家丁,拉起沐清不由分說的從街頭逛到了街尾。
沐清最厭煩這種被人擠來擠去的地方,更何況鐘逸塵現(xiàn)在流連在一間珠翠閣里,屁股沉的有如座鐘,手里卻賤嗖嗖的一刻不停,拿著幾只簪子翻來覆去的比對。
沐清沒那份閑心,一個人站在珠翠閣的門邊,懷里抱著她那把寶貝藏鋒刀,臉黑的像門上的煞神,心說,
“這鐘逸塵打從江西回來后,整個就像是換了個人,有事沒事就來招惹撩/騷自己,成天把自己當三歲孩子哄,還真是讓人莫名火大!”
一不留神,鼻子底下忽然被人塞過來一盒胭脂,害的沐清捂住鼻子打了個噴嚏。
見她如此反應,鐘逸塵端著一副我很懂你的表情對她笑道:“這小坊間里胭脂,自然比不上我親手調(diào)的,不過是給你應個急,先湊合著用。”
他說這話,全然不顧身旁老板娘笑僵了的臉,“啥?大男人還會調(diào)胭脂,哎呦喂,真是白瞎了這張俊面皮,原來竟是個色胚!”
只不過此色非彼色,這胭脂買來居然是送給另一個男子的?沐清看著一進門就直勾勾盯著鐘逸塵的老板娘,如今一副吃不著酸葡萄的委屈模樣,恨不得立馬一腳把鐘逸塵踢回王宅去,沒好氣的沖他嚷道:
“我要這些東西做什么?快拿走?!?p> 說完不待他發(fā)話,強壓著火氣一個人往前走去,鐘逸塵倒也不惱,轉臉把胭脂放了回去,拿起剛挑好的簪子,抬腳就追。
剩下個背著雞鴨魚,滿手鮮果點心的吳瑕,不知道該用哪只爪子才能把懷里的錢袋掏出來!
鐘逸塵幾步就趕上了沐清,腆著臉皮繼續(xù)火上澆油,“小阿暖,看在今天我和吳瑕陪你逛了一天的份上,咱們誰也不要計較了,生氣多沒意思??!”
沐清被他這話氣得胃疼,“誰陪誰?明明是我和吳瑕陪他逛了一天,腳都累歪了,還得在這兒聽他說風涼話,真是夠閑的!”
見沐清扭著脖子不理他,鐘逸塵很有眼色的補充道:
“明日家中擺宴,再過幾天,我會帶著永年回石門村,沐清,你有什么打算?”
聽到白永年的名字,沐清的邪火總算是平息了兩分,“你帶永年回石門村,楊家那禍害你打算怎么處理?”
鐘逸塵看上去有些漫不經(jīng)心,“留著,他爹有本事給他認干爺爺,那就等著他干爺爺來救他,反正他的親手書信,他爹已經(jīng)看了無數(shù)遍,估計已經(jīng)倒背如流了?!?p> “書信?”沐清微微皺眉,“寫的什么?”
鐘逸塵笑而不答,看起來莫名無賴的很,沐清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不會是寫他對白哥動了真心,借手下人做戲一場,跟隨小哥勇闖天涯去了?”
鐘逸塵看著她眉目深沉,搖著折扇嘖嘖稱奇,“這都能被你猜到,不愧是我?guī)熜值膶O女兒!那個什么豬羊主簿原本怎么都不相信,奈何他手底下的小廝懂事,一口咬定少爺帶著人跑了,還真是感人!”
沐清:“……”
我為什么要跟這家伙一起出來?
爺爺才教了我?guī)啄??我能有如此高的造詣,還不是拜你所賜,
“是啊,我們鐘大公子一看見女的,就像見了母蚊子一樣,能想出這樣的損招實在不足為奇!”
鐘逸塵冷不丁被她一說,滿腦子都是蚊子也能分出公母?沒留神小貓崽子像條魚兒一樣,鉆進人群,不見了蹤影……
第二日家宴,鐘逸塵看著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兩個少年,如今一個躊躇滿志,另一個面目全非,再加上沐清這張要債臉,簡直是一言難盡!
老家主推說身上不適,并未出席這場家宴,幾人心事重重都不說話,直到伯安和永年看清楚老管家端到桌子上的菜,倆人才神魂歸位地端起碗來,
“沐清,這些肯定都是你做的?”白永年開始懷念小時候在大仙兒家蹭的飯,好些年沒有吃過了。
沐清很實誠的搖了搖頭,“吳瑕做的,我?guī)兔Χ眩 ?p> 說話功夫,白永年已經(jīng)將雞脯肉、豬脯肉、配著碟子里的韭菜、蔥絲、豆皮,統(tǒng)統(tǒng)拌在自己碗里,嘗了一小口后就再也停不下了,吃著人家做的東西,嘴里還不忘要調(diào)侃上幾句,
“吳瑕這手藝真是沒的說,這么好吃的東西,沐清你可得吃慢點,小心一會兒被噎著!”
伯安忍不住笑了起來,卻見沐清一如往常的平靜,沒人知道她在想?yún)氰Ψ讲艑ψ约褐v的話,看上去連筷子也不打算動一動。
等吳瑕端著一杯黃汪汪顫巍巍的茶湯走進來后,沐清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接過茶來一掀衣擺拜在了鐘逸塵面前。
可真應了“白烏鴉”的那句話,白永年此刻被一口肉粉噎得七葷八素,生生咳出三滴眼淚,指著沐清半天說不出話。
沐清見狀又將茶湯往前送了送,拼盡全力才把剛剛冒出點頭來的癡心妄念,全部碾碎在這一拜里,到底還是忍不住會在心里嘲諷自己,
“想什么呢?不就是仗著自己爺爺?shù)哪樏妫读藘商鞕C靈,就指望別人對你刮目相看,他愿意親近你,不過是還把你當成還沒長大的小屁孩!你與他,本就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拜了師,至少今后可以光明正大的跟在這家伙身后?!?p> 難得鐘逸塵今日始終保持著端莊持重的寶相,他打心眼里認為這是個極為莊重的時刻,護著這丫頭一直到她有了歸宿,應該不是一件太難的事兒,
“起來吧,我小徒弟奉上的茶,自然都是最好的?!?p> 措不及防的貼心,讓沐清猛地抬起頭來,茶是她親手調(diào)好的,眼見鐘逸塵緩緩入口,下一秒臉上那點可憐的端莊持重頓時一掃而空,險些被過量的甜味齁得背過氣去。
可“罪魁禍首”沐清還在滿眼期待的看著他,一臉無辜的接過那碗茶湯,輕聲自語道:“太甜了嗎?”
如此情景似乎觸動了某人十分罕見的一點兒良心,這丫頭嘗不出味道有好幾年了吧,當初為了刺激自己的味覺,委屈巴巴的躲在廚房里,吃辣椒吃到夜里胃疼,也不肯掉一滴眼淚,打那之后,她就沒有靠近過廚房半步,反正不管任何人間美味,對她來說可能連寡淡兩字都算不上……
鐘逸塵努力撫平被齁歪了的臉,不管她是有心還是無意,左右自己徒弟自己慣著,舒展開眉頭許給小崽子一個極為贊賞的眼神,正兒八經(jīng)的說道:
“從今以后,沐清就是我無為道新收的俗家弟子,因赤腳大仙是我的師兄,既拜師與我,今后我便是你的師尊,此歲余年,愿我最小的徒弟沐清道有所成,心有所往,趨吉避邪,四季平安......”
“師尊,小師尊!”沐清說不清心里的滋味,總覺得有什么東西突然從心里被人抽空,不應該難過,可也絕談不上喜悅。
等她反應過來幾雙眼睛都在盯著自己看時,才低頭回答道:“多謝小師尊?!甭曇舯绕饺斩嗔藥追趾磺濉?p> 為何非要多加一個小字?鐘逸塵在心里咂摸了幾圈,也沒品出點道理來,只有吳瑕無意間發(fā)現(xiàn),沐清剛剛退回去時,竟然有些同手同腳,他忍不住在心里樂出了聲,
“公子也真是,擺明了要把沐清當關門弟子的養(yǎng),才說什么沐清是他最小的徒弟,說的這么委婉,是怕人聽得太明白嗎?而這個沐清居然是個更能撐的,若沒有今天這一遭,我還真以為這丫頭長了顆石頭心!今后這師徒二人,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