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跪著的是張皇后的貼身宮女,進宮后就一直跟在皇后娘娘身邊,此刻哭得梨花帶雨,誰見猶憐,弘治皇帝盯著樗蘇公子看了半天才憤然呵道:
“妄朕對你如此信任,樗先生,你出身名門世家,如何會罔顧廉恥,做出這等有辱宮闈的丑事?真是太令朕失望了!如今你,居然還在朕面前狡辯?”
“草民并未狡辯,所言句句屬實,這宮女突然前來,說陛下今日飲酒后有些不適,夜間突然嘔吐,急宣草民前往寢宮?!?p> 弘治皇帝怒不可遏,滿臉寫著荒唐透頂,“朕身體不適,你為何去皇后宮中?”
鐘逸塵心道,“這有什么問題嗎?夫妻兩個晚上不都是住在一起的嗎?誰知道您這么勤勉,都后半夜了還鉆在御書房里!”
沒等他答話,弘治帝已經替他說了,“朕猜一定也是這個宮女告訴你,朕當時在皇后宮中。”
鐘逸塵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這宮女來路不正,他早有察覺,不過還是覺得對方太心急了,這么快就把底牌亮了出來,手段齷鹺還不怎么高明。
像這種皇帝后院里的事情,往往都會交給皇后私自處理,斷然不會鬧到朝堂上去,若是審不出什么結果,大不了殺個替罪羊一了百了,也是常事。
可樗蘇公子身份不同,平白消失在后宮,王家,樗家,哪一個能善罷甘休,弘治皇帝思慮再三,還是對皇后說道:
“這件事,皇后就不必費心了,交給東廠,不必明審,投到暗牢里,一定也會給你宮里的人一個交代的。”
“是,”張皇后施施然道:“陛下千萬息怒,保重龍體要緊,此人雖身懷異才,可惜卻是個孟浪不端之徒,行跡敗露后,居然還想殺人滅口,阿彌陀佛,如此心腸歹毒的惡人,若是今后還留在宮中,后果真是不堪想象!”
弘治皇帝點頭道:“嗯,皇后所言極是,是朕糊涂,又讓皇后勞心了。”
他們兩個夫唱婦隨,鐘逸塵卻跪在那里暗自好笑,“狗急了跳墻,下三濫的做派!”
皇宮里的暗牢,基本上都是給東廠的太監(jiān)準備的,環(huán)境實在是有些陰森惡穢,鐘逸塵被關在最里邊的小單間,方便特殊照顧,只有一束光從斜上方投下來,渾渾噩噩,讓鐘逸塵不適應的瞇起了眼睛,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他心里異常的平靜,
“李伴伴,終于要動手了?好啊!本公子求之不得,就怕你不敢來!”
可等他看清了來人雍貴華麗的儀態(tài),鐘逸塵還是略感意外,
“自己何德何能?能勞皇后娘娘大駕親臨!四喜那家伙不是說,前來報信的那個宮人,是李公公一手提撥上去的親信?這位娘娘還真是體恤下人,替竟她親自來向自己問罪來了?”
他這樣想著,眼前皇后的面色卻越發(fā)不善,溫婉的聲音里透著一絲薄涼,
“樗蘇先生,今日的一切都是你行為不端咎由自取,你若還有半點羞恥心,就該自我了斷,下輩子投個清白點的人家,重新好好做人,不該繼續(xù)賴在這里,妄圖憑借一張燦若蓮花的巧嘴,博得陛下同情。”
鐘逸塵聞言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臉無辜的說道:“娘娘好不留口德,草民做了什么?我們家里人又有哪點不清白了?仗著您是皇后,就可以隨意折辱自己的臣民了?”
張皇后面有慍色,張口罵道:“無恥狂徒!你也配自稱是我大明朝的子民?連本宮身邊的宮女都敢調戲,分明就是個衣冠禽獸!”
鐘逸塵扶住墻壁,肆無忌憚的笑聲讓皇后娘娘頓時激起一身惡寒,
“哈哈哈哈哈……娘娘、您可真是......就娘娘身邊的那幾位宮女,草民實在都沒眼看,調戲她們,還不如對著鏡子調戲我自己?!?p> “你!”張皇后被他氣得險些說不出話,指著他的鼻子“你”了半天,努力平順了氣息,冷冷說道:
“果真是恬不知恥,本宮怎么忘了呢,樗蘇公子心比天高,連當今圣上都敢勾引,哄得陛下為你迷了心性,又怎么會把小小的宮女放在眼里?”
“娘娘!請您自重!”這下鐘逸塵半點也笑不出來了,一張臉冷俊凌厲,憑著自己三刀下去都砍不出血來的臉皮,他終于認清了眼前的局勢,
“自己一個頗為美色的年輕郎中,此刻正被逼迫著和當朝的皇后娘娘爭風吃醋!難怪她看自己總有幾分敵意,這是怪自己長得太好看了?”
他先是自個兒嚇了一跳,很快就意識到是誰對皇后娘娘說了哪些惡心人的話,正兒八經的端正站姿,壓低了聲音,
“皇后娘娘,當今陛下乃是霽月清風一般的皎皎君子,是天下萬民擁愛的圣德明主,您與陛下伉儷多年,陛下的品性如何?又是如何待您?您當真半點都不知嗎?如今何以對自己的夫君說出這般詆毀之詞,若傳到世人耳中,娘娘您當如何自處?”
張皇后也知自己一時氣憤多說了嘴,干脆不再跟他廢話,一甩長袖呵斥道:
“錯在你,陛下何錯之有?不管怎么說,你今日的放浪之舉,人證俱在,來人,給我把這個無恥之徒拉出來?!?p> “皇后娘娘好威風?。 辩娨輭m勾起嘴角冷笑,心中暗罵道:“愚蠢!”
方才還是一派疏懶俊逸的面龐,陡然布滿了陰冷之氣,面若寒潭,關著樗蘇公子的暗牢四周,突然間鬼氣森森!
惹得張皇后不寒而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這時身邊的四喜公公突然沖出來擋在娘娘身前,失聲尖叫道:
“??!有狐貍,有只白狐貍跑過去了,快,快保護娘娘!”
暗牢里本就視物不清,加上一群人明知皇后娘娘是在動用私刑,萬一哪天這位公子被放出去了,倒霉的還不是他們中間的哪一個?于是都跟著起哄,
“啊,在哪里,快護送娘娘出去,千萬不能被這種來路不明的畜生給咬傷了?!?p> 一聽這話,張皇后再也顧不得什么雍容雅態(tài),指著牢里喊道:“妖人,休要猖狂,等本宮稟明陛下,定將你這妖人斬首示眾!”
這邊說著,那邊已經開始向外退去,張皇后自然不敢親自到陛下那里告狀,私來東廠暗牢,本就犯了大忌。
若說之前張皇后只是捕風捉影受人蠱惑,想將人給逐出宮去,讓他永遠不能接近陛下,如今倒真變成了對那人十成十的忌憚,一出暗牢就囑咐幾個心腹道:
“此事誰也不可聲張,馬上去請李公公過來?!?p> 幾日下來,弘治皇帝再也沒提起過樗蘇公子,可皇后和李公公都有些坐不住了,他們終究不敢把暗牢給拆了,只是各種方法都試了,始終無法打開小牢房的任何一道鐵鎖鐵鏈。
所有的刀斧劍戟一旦靠近牢房,都如同注了鉛一般沉重,濕漉漉的砸在地面上提都提不起來,就連羅盤針表在此也統(tǒng)統(tǒng)失效,死氣沉沉的指針一動不動!火苗更是無法維持多久,三米之外就會被夾雜水汽的冷風撲滅。
書中有載,古有大能者可依天地萬物祁風布雨,故曰“云起龍驤”,可只有陛下身邊的牟千戶知道,為了糊弄東廠那群太監(jiān),此番他們錦衣衛(wèi)可是花了不少的銀子,才請來蜀中的幾位高人混進東廠,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看起來十分唬人。
要是牟千戶知道,自己花的銀子全都被樗蘇公子的人給賺走了,估計當場揍扁他的心思都有。
其實最讓牟千戶吃驚的是這位樗蘇公子壞鎖器的本事,只見他用一根銀針就將鐵鎖鎖死,再也無法打開。
世間從來不缺奇淫技巧,就看掌握在誰的手中?
他現(xiàn)在好奇的看著那人,身為陛下身邊最得力的心腹,又擔錦衣衛(wèi)指揮使大人的牟斌,其實早對李廣他們平日的做派很是不齒。
前段時間他遵陛下之令暗中調查這個青年郎中時,就對樗公子頗有好感,現(xiàn)下瞅他對著飯菜挑挑揀揀的樣子,覺得十分可笑,忍不住調侃他道:
“看來王學士平日里很是慣著你啊,這太酸太辣不行,太清太甜了不吃,油多了太膩,全是青菜又嫌口淡,樗蘇公子,看來你很難養(yǎng)活??!”
鐘逸塵頭也不抬,“那是你沒見過我小徒弟沐清,那才叫難養(yǎng)活呢!只不過,她不挑食已有許多年了。”
牟千戶看到樗蘇公子突然停住了手里的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