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偏偏就是不能發(fā)怒,如今她已是肖策親封的婕妤。莫不是被逼的不得已,他也不會如此不管不顧也要想盡辦法去盡早見上她一面。
他以為,他已經(jīng)很及時的見到了她。她縱是不能立刻答應(yīng)在宮中暗中幫助他,將來也會一點點地為他妥協(xié),將來她也總算還是會在必要時多多少少地給他一些幫助。最不濟地,將來她也不會在他最關(guān)鍵的時刻反戈一擊。
可是如今看來,他費勁心里培養(yǎng)出來的九歌,非但不能為己所用,還極有可能成為劃傷他的利刃……
氣氛一點點的變得極其尷尬,兩人長久地對視著,卻都是一個字都不想說出口。他的眼里有失望,有無奈,有心涼。她瞧得久了,心里盡然莫名其妙的涌出一陣酸澀??伤銖娮屪约豪渲?,一字一頓的說:“著四王爺,九歌告辭了,王爺保重……”
四王爺?shù)哪樕K于變得鐵青,腦袋也一陣一陣猛烈的暈眩,心里終于閃過了不可抑制的恐懼與絕望。
不愧是他苦心培養(yǎng)多年死士,對他整個人每個心思都了解至極。他自認(rèn)為他已經(jīng)是見過了太多的陽謀陰謀,可面對九歌,他永遠都是毫無辦法,自我懷疑。就像他現(xiàn)在目送著她與墜兒快步的回了沁雅軒,才踉踉蹌蹌地朝著養(yǎng)心殿的方向走去。最后也只能不停地心底里默默地問著自己是否真的做錯了。
他走的慢慢悠悠的,時不時抬頭瞥一眼高懸在當(dāng)空的月亮隔了許久終于才意識到時間已晚。
他當(dāng)下加快了步伐繼續(xù)向養(yǎng)心殿走去。他是真的再也不敢耽誤一時半刻了,無論是他聽九歌的話安分守己,還是他繼續(xù)將他的虎狼之心稍稍掩藏,他都不能在這個時辰讓肖策疑心與他。
沁雅軒離養(yǎng)心殿距離雖遠,但好在四王爺之后的步速一直很快。不過一刻多鐘,他便來到了養(yǎng)心殿的門口。肖策似乎是等了許久,派王公公一直在門外迎著他,也沒有唱喏,便急匆匆的地將他迎進了殿里。
“臣拜見皇上!”他正色跪下,頷首低眉,聲音冰冷但不失高亢。
“四王爺免禮,怎么今天來的這般遲?”坐在寬大的床榻上的他這才有些慵懶的開了口,神色冰冷,心里已然是有些不悅,礙于情面才強忍著不去發(fā)作。強忍著不悅耐著性子問他為何來得遲了,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臣弟王府里突然有些急事,所以才來得遲了,還請皇上恕罪?!彼耐鯛?shù)故且矝]有怯,隨意胡亂編造了個理由搪塞了過去。
肖策皺著眉,聽他如此搪塞自己,心里頓生反感。他很有心與他撕破臉皮去問他究竟是什么事情才能讓他先放下皇帝的急召將他留在了府中,但想著自己還要將江南災(zāi)害的事情交給他處理,哪怕是拳頭都不由自主的狠狠握住,最后也還只得是一點點地又極克制的松開了自己的拳頭。
肖策又抬眼看了下他,這才清了清嗓子正色的開口:“四王爺,你說江南受災(zāi)一事現(xiàn)在該怎么解決?奏章上報的突然,朕突然傳召也算是擾了四王爺你的清閑了。只是朕也是實在沒什么太好的辦法了,所以朕想聽聽你怎么看?!?p> “臣以為,解決這次江南受災(zāi),重中之重是穩(wěn)定糧價,防止奸商大發(fā)國難財。臣聽說,金陵的糧價已經(jīng)比大雨前漲了一成。若是不派人及時處理,那里的糧價不出一月勢必飛漲。”
“所以臣以為當(dāng)今之計,唯有一面趕快派人帶著北方的余糧去金陵穩(wěn)定糧價,安定人心。一面要派大量人馬去周邊列國少量多次購買糧食,千萬不要引起當(dāng)權(quán)者的注意。否則我們即便是高價也買不回多少糧食?!?p> “等糧價徹底平穩(wěn)了,便應(yīng)該徹底肅清江南地區(qū)的貪官了。而且此次江南如此缺糧,臣以為有不少京官肯定也與那些地方官多有勾結(jié),勢力之大,恐可以輕易動搖社稷。
”皇上恕臣直言,此事若處理不當(dāng),我大楚國百年基業(yè),只怕是會頃刻崩潰。臣希望皇上也能早做籌謀才是。只是皇上,微臣有個不情之請,希望這次微臣徹查江南之事時,皇上可以由著微臣的意思挑選人手。不求每個人都是臣的心腹,但最起碼微臣也希望皇上不要派些素來與微臣不和的人來牽制自己。”
“方才臣來得遲了,其實是吩咐下人收拾一下行囊,通知微臣以為一些非去不可的人早早準(zhǔn)備。此事不可耽誤,臣打算明日就動身去江南,皇上看著若是覺得那些人也是非去不可的,也麻煩皇上派人趕快去通知一下明早就動身才是?!?p> 一切盡在計劃之中,籌謀之內(nèi),他抿著王公公剛才端上來的龍井,笑得從容。
如此一番話下來,就是連肖策也為他的這份從容感到害怕。事事不可謂謀劃的不周全,圣心也可以隨意揣踱,哪怕他直言不諱,警告他社稷將傾,他他還偏偏是沒有一點發(fā)怒的理由,甚至都沒有一絲的不快。肖策不由得疑心究竟是有什么是他四王爺不可以提前謀劃的?
若是論算無遺策,整個大楚國,,他說是第二,怕是沒有別人敢說自己是第一了吧……
“好,我也不需要特意去安排人手了,一切就都照著你的意思去辦吧?!焙唵蔚囊痪湓?,那個時候,他竟覺得那就已經(jīng)是最好的交代了。
兩人終于相視一笑,喝完了茶,四王爺才終于慢慢地起身,肖策也跟著笑著起身,迎著他出了養(yǎng)心殿。
四王爺也只是笑,知道肖策一定有話要對他說才會特意把他送出養(yǎng)心殿。
所以他也沒有急著走開,只是站在冰涼的玉石臺階上,靜靜地等著他開口。
夜涼如水,匆忙出門的他都來不及帶件厚一點的衣裳,衣衫單薄的他也忍不住緊了緊衣裳。
“四王爺,江南之事,朕就都拜托給你了。這天是有點涼,四王爺也要多照顧自己,等你這次回來,朕給你好好指門親事,想來你及冠都已經(jīng)三年了吧,也是時候給你找一位合適的女子當(dāng)王妃了?!?p> 他心底里想說的話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對他說,可真的要他開口,他一時可以說的也不過是一些家常,一句甚至是算不得叮囑的叮囑。
“皇上放心,這江南之事,至多半年,臣一定給皇上處理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至于王妃,卻是不急,還是要看緣分的,老天也不會白白地就給我一個姑娘不是……”起先的公事他還算是恭恭敬敬的做了個應(yīng)答,可聊到了私事,他還是忍俊不禁,不由得調(diào)侃起了這個把情愛一向看得簡單純粹的大哥。
“好,我也是不敢逼你的,這次江南之行你一路千萬小心。”聽四王爺如此說,他也不好意思再給他強加什么壓力。養(yǎng)心殿外響徹著他爽朗的笑聲。眼底里是哪怕四王爺都無法察覺的一恍而過的擔(dān)憂。他是有意避著四王爺?shù)难凵?,仿佛生怕四王爺從他的眼里讀出些什么……
“臣知曉了,天色已晚,臣就先告辭了”他低聲的開了口,大事已定,也不想在這有些發(fā)涼的院子里繼續(xù)待下去。
事情都已經(jīng)商量妥當(dāng),他也沒有必要一直在這里待下去。倒還不如早早地回他的王府,為明日的江南之行早早地做些準(zhǔn)備。
肖策沒有答話,看著四王爺高瘦的身影快步地離開養(yǎng)心殿。哪怕是他與四王爺把治理江南受災(zāi)的方法細節(jié)都基本上已經(jīng)討論好了,他也不是不放心把這件事交給四王爺全權(quán)負(fù)責(zé),但他的心緒一時依舊是煩亂到了極點。
他知道,這一切,都不過是因為四王爺?shù)囊痪浯耸氯籼幚聿划?dāng),我大楚國百年基業(yè),只怕是會頃刻崩潰……
沒錯,他之前雖不敢自詡自己是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可也一直以為自己絕對不是一個昏君,絕對不至于在史書最陰暗的一角獨自飲泣,孑然于世。
可四王爺今晚的一番話,卻讓他猛的開始發(fā)慌。
原來不知不覺,他的江山社稷已是如此搖搖欲墜。他所有的一廂情愿一直都不過是感動了自己,從來都不曾感動的了普天之下的黎明百姓,也許在民間,自己都別提是一個多么昏庸無能的皇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