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嚇唬試探與自救攻略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任何一個朝代，都會經(jīng)歷輝煌與衰敗。

　　當(dāng)上一任王朝的最后統(tǒng)治者徹底將祖宗打下來的江山斷送在自己手里之后，整個天下分崩離析，開始正式走向亂世。

　　幾十年前的亂世紛爭仍歷歷在目。

　　大小勢力冒頭如雨后春筍，競相爭伐，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這場混亂的亂世持續(xù)數(shù)十年之久，直到大周被正式建立，亂世才被鎮(zhèn)壓下來。

　　當(dāng)然，這也不過是明面上，暗地里的暴亂仍然不少，只不過有著新王朝的壓制，終究沒能鬧大。

　　周朝立國之后，度過了一段兵荒馬亂的時期，差一點就要走上上一代王朝的老路。

　　后來，還是眾多謀士紛紛獻(xiàn)計獻(xiàn)策，加之周朝的開國皇帝也是野心勃勃之輩，不愿自己打到手里的江山隨意葬送出去，上層互相考慮之后，定下了新朝的規(guī)定。

　　為保證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yè)，國家經(jīng)濟(jì)步入正軌，朝廷特頒布數(shù)條利國利民的指令。

　　其中有關(guān)賦稅的，便是不僅減免了三年賦稅，還將之前延續(xù)下來的賦稅一分為二，從一年一次，改為一年兩次。

　　按時間周期繳納，分成夏賦和秋賦。

　　眼下正是臨近夏收，他們要交的自然就是任務(wù)較輕的夏賦。

　　和秋賦的六層不同，夏賦只需交整年賦稅的四層。

　　沒錯，他們需要繳納的賦稅為一個確切數(shù)值。

　　而這個數(shù)值是朝廷官員由上一年賦稅的基礎(chǔ)上推算出來的。

　　這么做的原因，也是朝廷擔(dān)心下面各地官員瞞報的同時而引起一些兒不必要的麻煩。

　　當(dāng)然這樣的做法有優(yōu)有劣，但他們身為最底層的莊戶人家，卻是沒有任何挑揀的資格，朝廷規(guī)定數(shù)值多少，他們都要按時繳納。

　　所以，在每年開春之后播種之前，整個大周朝都會向著地方下一道指令，指令內(nèi)容就是有關(guān)于整一年的賦稅數(shù)值。

　　而他們這些兒需要繳納賦稅的莊戶人家，只需要配合那些兒走訪的衙役，并按照家里的田地數(shù)量和人口數(shù)量上報他們這一整年需要繳納賦稅的數(shù)值既可。

　　當(dāng)然，這其中四層夏賦，仍包括了相應(yīng)的田賦，口賦，算賦，雜賦。

　　其中，田賦指的便是地里產(chǎn)出的糧食，包括粟米，稻谷，麥，豆，棉，麻，絹等等地里主要產(chǎn)出作物。

　　趙家眼下共有水田十四畝，旱地十六畝，山間林地十一畝，田地總數(shù)加起來不多不少，收入排行在整個上哇村也算得上是中上之家。

　　而夏收主要收的糧食就是旱地種的麥和豆。

　　麥和豆的產(chǎn)量不高，但卻十分頂餓，這也是他們這些兒莊戶人家最喜歡種的糧食。

　　上哇村的地質(zhì)不錯，所以眼下地里種出來的糧食數(shù)量都比周圍村莊要高出少許。

　　差不多一畝地產(chǎn)豆三石，產(chǎn)麥三點五石，一石約一百一十三斤左右，麥和豆的產(chǎn)量差不多在三百三十九斤和三百九十六斤。

　　要知道，上哇村周圍村莊，算上高產(chǎn)低產(chǎn)的物種，均算下來，每畝地產(chǎn)糧不過二點五石出頭。

　　在這個年代，一個孩子的一年吃食才不過3石。

　　上哇村產(chǎn)出來的糧食，在扣掉應(yīng)交的夏賦之后，足夠滿足家中老少的一年吃食，若是節(jié)省些兒，還能攢下不少余糧。

　　也是有著這樣的先天條件，上哇村的人生活幾十年，也沒有被餓死的情況出現(xiàn)。

　　不過這也只是前些年，眼下這個時候，連他們上哇村，也不怎么好過了。

　　具體出現(xiàn)變動的時間，還要從他們這片地域被劃到了某個王爺?shù)念I(lǐng)地開始算起。

　　原本，夏賦四層，換算成具體的糧食，差不多要其夏收糧食產(chǎn)量的三層左右，半干成度。

　　后來，周朝的大片地域被周朝的開國皇帝分給了他那些兒已經(jīng)長大成人的兒子們。

　　各個王爺手中有了權(quán)利，就有了自己的砝碼。

　　他們開始小心思不斷，越過朝廷，對各自封地直接掌控起來。

　　而賦稅作為王爺手中眾多收入的主要來源之一，自然也會發(fā)生一些兒變化。

　　早在老皇帝在世之時，各個王爺不敢太過，賦稅方面，還會收斂一二。

　　但在十年前，開國皇帝駕崩之后，整個形勢又發(fā)生了變化。

　　世道再一次肉眼可見的亂了起來。

　　朝廷對各個王爺封地的掌控也越發(fā)凌弱，封地的王爺們也不將其放在眼里。

　　而他們這里的賦稅，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谋荒莻€王爺改了規(guī)矩。

　　不單畝產(chǎn)定量上漲，賦稅數(shù)值增加，就連上交賦稅的糧食也要求干度超七層。

　　也因此，他們從明面上的三層賦稅直接變成了五層賦稅，從能吃飽的狀態(tài)瞬間掉成半飽模樣。

　　眼下，對方還要在這種情況下給他們再一次加賦！

　　這對常年種地，與糧食和外界打交道的幾人來說，難以接受，明明心里氣憤，但又無可奈何。

　　趙善川雙手緊握成拳，微垂著頭，只露出眼角那一抹猩紅，

　　“爹，這真是不成。”

　　“大哥說的沒錯，往年夏收的賦稅，也高?！?p>　　“上面說是取三，但糧食曬干之后縮了水分，想滿足上面所需的干度，基本都要過半?！?p>　　“如今又要加上今年的新增賦稅，便更不剩什么?！?p>　　“何況，我們一家子人，還要吃飯生活。”

　　趙善川話一出口，直讓屋子的氣氛冷了許多。

　　明顯，他剛剛說的話，正經(jīng)的說到了幾人心口。

　　上面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做出這樣的事，可不就是不給他們這些兒莊戶人家留出活路。

　　趙福祥嘆了口氣，語氣低沉又壓抑，

　　“有甚么法子，若是不交，朝廷強(qiáng)行征丁，你們兄弟三人大概率會被直接拉走不知去向，”

　　“交了，我們會餓一段時間的肚子，但你們還在，還能繼續(xù)種田過活，前路雖然渺茫，但等秋食下來，就能度過難關(guān)，總好過前一個法子?！?p>　　話雖如此，但趙福祥說的也沒甚么底氣。

　　尤其趙善林三人聽完趙福祥的話之后，更是身體僵直，面容毫無血色。

　　明顯被趙福祥說出來的這兩條死路給嚇著了。

　　沒錯，眼下看來，就是兩條死路。

　　對他們這些莊戶人家來說，不管是交還是不交，最終的結(jié)果都逃脫不了一個“死”字。

　　不交，他們違抗朝廷律令，官府前來抓人，未來定然生死難料。

　　交了，他們沒了糧食，夏收到秋收整一季的時間，他們就只能餓著肚子，有可能被活活餓死。

　　就這兩條死的不能再死的死路他們能怎么選？

　　………

　　吧嗒——

　　聽見門外傳來動靜，坐在炕頭的袁氏立馬反應(yīng)過來，趕忙穿鞋下地。

　　掀開擋在門口的席子，袁氏直接迎了上去。

　　趙善川那張失魂落魄的臉落在袁氏眼中。

　　袁氏奇道，“當(dāng)家的，這是咋了？爹和娘那邊，真出事了？”

　　趙善川聞言搖搖頭，沒說話，繞過一旁的袁氏，呆呆愣愣的進(jìn)了屋。

　　袁氏……

　　“又是咋了？”怎的不說話？

　　袁氏嘀咕一聲，頗有些兒摸不著頭腦。

　　拍了下腦袋，袁氏余光看到陶釜中的溫?zé)犭u湯，這才想起她出來的目的。

　　趕忙掀開身后的席簾，從木櫥中拿出幾個粗碗，袁氏翻動著木制勺子，小心翼翼的將陶釜中的雞湯盛出來，端進(jìn)屋里。

　　“別愣著了，喝完睡覺。”袁氏將裝滿了野菜的雞湯放在趙善川跟前，瞄到躲在炕梢玩鬧的三個孩子，聲音徒然升高一個音調(diào)，“二丫，五丫，石頭，別玩了，快過來喝湯?！?p>　　“哎，來了”

　　“娘，我要喝那碗最多的”

　　“娘，我也要我也要”

　　聽到袁氏喊他們，趙玉三人吵吵鬧鬧的湊了過來。

　　“別吵，都有都有，”袁氏趕緊安撫三個孩子。

　　“諾，這是二丫的，”將其中一個半滿的粗碗塞到趙玉手里，袁氏又端起一碗差不多的塞到一直往前湊的趙霞手頭，“五丫，拿穩(wěn)了別灑，就這一碗?！?p>　　趙霞“哎”過一聲，跟著端碗呲溜一下，又跑回了炕梢，身體背對著趙玉幾人，抱著比自己臉還大一圈的粗碗吭哧吭哧的喝起來。

　　“都趕緊吃，吃完就睡覺?！?p>　　袁氏喊了一聲，跟著，她端起最后一碗雞湯，慢慢的放在趙明騰手邊，語氣柔和，“石頭，這是你的，老實坐在你二姐身邊。”

　　趙玉聞言，抬頭瞄了眼，就發(fā)現(xiàn)袁氏給趙明騰的這一碗雞湯，雖然湯水都差不多，但里面的野菜卻要比她和趙霞的多一點兒。

　　當(dāng)然，雞湯野菜最多的還屬她爹，那裝的滿滿一碗還要冒尖的野菜可不是假的。

　　肚子唱起了空城計，趙玉也沒有心思繼續(xù)關(guān)注這些兒雜事，低頭埋進(jìn)手邊的粗碗里，開始張大嘴巴咕嘟咕嘟的喝著湯。

　　袁氏忙活完手頭的雞湯，走到炕邊彎腰又伸手摸了摸炕頭，察覺炕上的溫度已經(jīng)起來，隨即又將鋪在炕上的席子掀了起來散熱。

　　袁氏忙活了好一通，順便將炕上的被褥捂好。

　　等爺幾個喝完雞湯，袁氏將粗碗放進(jìn)堂屋的水桶抓著兩把草木灰洗干凈之后，她才躺進(jìn)被窩休息。

　　趙善川已經(jīng)從之前的驚嚇中恢復(fù)過來，盡管臉上還帶著些許驚恐與慘白，但屋里光線暗，袁氏沒認(rèn)真看，也就沒發(fā)現(xiàn)。

　　她今日又是上山又是抓魚，快累的不行，眼下頭剛沾上枕頭，就忍不住直犯困。

　　“杏花，明兒我得早起，和爹還有大哥三弟他們進(jìn)趟城，你們明兒在家多抓些魚，娘身子不好，你多照看些兒……”

　　迷迷糊糊的，袁氏就聽見自家男人像是在和自己交代什么。

　　不過她頭重，沒細(xì)聽，只嗯嗯啊啊兩句就將其含糊了過去。

　　趙善川倒沒多想，見自家媳婦答應(yīng)了，跟著放心閉上眼睛，沒一會兒也睡了過去……

　　夜晚的趙家小院靜悄悄的，東西偏屋的燈光也都在自家男人回來后紛紛滅了個干凈。

　　只余下南面的正屋，屋里仍亮著燈。

　　趙福祥和李氏還沒有睡。

　　自從趙善林三兄弟離開，趙福祥就一直靠著墻壁不動，活像一具沒有生命的石雕。

　　李氏早已不在縫補(bǔ)。

　　剛剛趙福祥說的事，鬧得她一直黑臉。

　　“當(dāng)家的，想這些兒做甚，家里的糧，咱兒交還是不交？”

　　“交。”

　　趙福祥咬著牙，猛的拍了下自己大腿，“不交，老大他們兄弟都保不住，交了，咱還有得活?！?p>　　至于怎么活，如何活，趙福祥沒說，但李氏卻懂。

　　真交了糧，也不會如之前三兄弟說的會活活餓死。

　　這么多年下來，他們家里攢下了些許銀錢，沒糧時，倒是可以先用它們買些兒糧食用來應(yīng)急，不過這并非長久之計。

　　且眼下上面突然加賦，各地糧食必然漲價。

　　刨除買地，娶親，日常生活等花銷，他們家的銀錢本就不多，還要留下應(yīng)急的錢，真正能花在糧食上的銀錢就更少了。

　　不過莊戶人家嘛，沒糧還有其他手段，仔細(xì)找找，能吃的東西不少，他們可能會過的苦些兒，卻也能活下來。

　　“算了，這事先放放，”

　　“魚湯的事，今兒我又重新試了試，確實好喝，明兒可以試著叫賣，真要成了，于我們而言，也是一條活路。”

　　李氏半瞇著眼睛，她從這魚湯里面，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