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了方國珍,陳一發(fā)悒悒不樂,他回到屋里,端坐在老父親的書房,是千愁萬緒,他想想水生火熱中的百姓,想想流離失所的孩童,再想想接連不斷的戰(zhàn)爭,是憂國憂民,透骨酸心。
這時林岳奔書房來了,離老遠就喊道:“義父,義父,我要學武功,”陳一發(fā)沒有應聲,林岳躡手躡腳地走到書桌前,輕聲叫道:“義父,義父,”陳一發(fā)這才緩過神來:“哦,是岳兒呀,你有什么事嗎?”林岳低下頭,右手食指在書桌的邊上,蹭了蹭,撅撅個小嘴嘟囔道:“嗯,義父,我想學武功,”陳一發(fā)愁眉不展地問道:“你真想學?”林岳抬起頭回道:“嗯,真的想學,義父你教我吧,”陳一發(fā)再次問道:“學功夫是要吃不少苦的,你可受的了?”林岳嘎噔,站直了身子連聲回道:“義父,我不怕吃苦,你快教教我,快教教我啊?!标愐话l(fā)站起身來,看看林岳,長嘆一口氣說道:“罷了,從今天開始,我教你武功,但是,義父要給你立三條規(guī)矩,第一,不許打架斗毆,欺凌弱小,第二,不許爭強好勝,惹是生非,第三,不許人前賣弄,為非作歹。你若違反一條,你我就斷絕父子關系,練武是為了強身健體,不可心存它念,你要記住?!?p> 林岳點點頭,雙手握拳,弓腰行禮,大聲回道:“孩兒永記在心!”陳一發(fā)抬著頭,背抄著手,往前走了幾步,獨自吟道:“早歲那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哀鬢已先斑。出師一表真名聲,千載誰堪伯仲間?!币皇?,陸游的書憤,吟的是讓人蕩氣回腸!陳一發(fā)本是精忠報國之士,怎奈生不逢時,而今已是兩鬢斑白,只落得滿腹遺憾。
正好,傅秀朝在客廳,聽的清清楚楚,她慢慢走到書房門口,看了看陳一發(fā),忍不住滿眼淚花,輕聲道:“一發(fā),我明你之意,可這災荒之年,誰又能奈何得了!”陳一發(fā)看看妻子傅秀朝,嘆了一口氣,說道:“罷,罷,罷,咱們帶著岳兒,回青林古洞去?!备敌愠氐溃骸霸蹅円蛔?,年邁的老父親怎么辦?總不能留他老人家,一人在此吧,”陳一發(fā)沉思片刻回道:“帶著老父親一起走?!边@時陳一發(fā)的父親,陳恚德聽見了,老人家弓著腰,扶著墻壁,顫顫巍巍地走過來,低聲道:“我就不隨你們去了,放心,我自己一個人挺好的,我在這里呆習慣了,你們時間長了,來看看我就行,”陳一發(fā)上前扶起老父親,回道:“怎么能留您一人在此呢,不行,這么多年,我們不在您身邊,已經(jīng)是不尊不孝了,如今您老人家,年老體弱,我們如何能放心得下,”傅秀朝也連忙說道:“父親,你就聽我們的吧,”老人家不言語了,轉過身子,步履蹣跚地,回到了房間,
陳一發(fā)看老父親沒再拒絕,就讓傅秀朝去收拾東西,告訴傅秀朝,把老人的,瓶瓶罐罐,草藥,膏藥,丸藥,總之一切老人平時,鼓動的東西,都帶走,讓林岳也去幫忙。陳一發(fā)是怕老人寂寞,陳一發(fā)的母親在四十多歲時,得了一場大病,因那時正逢真亂,找不到人醫(yī)治,不久就去世了。老兩口的感情特別好,平日里時婦唱夫隨,相敬如賓。陳一發(fā)的母親一去世,父親傷心過度,一夜之間,是滿頭銀發(fā),三個月沒說過一句話。后來老人就開始研上了草藥,一晃一百多年過去了,老人一直是以藥為伴。
收拾完東西,陳一發(fā)時辰已經(jīng)不早了,就招呼道:“秀朝,天色不早了,你去準備晚飯,咱們明天起早走,”傅秀朝做好了晚飯,端到客廳,招呼了一聲陳一發(fā)與林岳,隨后又走到陳恚德屋前,招呼道:“父親,父親,該吃晚飯了,”老人咳嗽了幾聲,沒回話,傅秀朝心想:“大概是身體不適”,她轉回身去,用筷子每樣夾了點,給老人送到了房間里。吃完飯,三個人都去休息了。大概是前幾日太過勞累,三個人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成一發(fā)睜開眼一看急道:“不好,怎么睡到日上三竿了,”就急忙大聲招呼林岳起床,這一招呼,隔壁的傅秀朝也醒了,她望著窗戶縫射進來的陽光,傻眼了,心想:“平日里,再累,五更天也醒了,今天這是怎么了?”陳一發(fā)把林岳招呼起來,又來到父親的房前,輕聲招呼道:“父親,父親,起床了,”里面沒人應聲,陳一發(fā)又敲了敲門喊道:“父親,父親,起床了,”還是沒人吱聲,陳一發(fā)心慌意急,踹開門一看,一下癱坐在地。他連滾帶爬地來到老父親床前,摸摸父親的臉,大叫一聲:“父親?。『簛硗砹恕?,是悲痛欲絕,哭的泣不成聲!這時,傅秀朝和林岳聽見了,兩人頓時,大驚失色,傅秀朝箭步如飛,來到屋里一看,老人家身穿壽衣,臉如白紙,兩眼緊閉,傅秀朝,噗通,跪倒在地,哭的涕泗滂沱。心里這才明白,老人一心求死,怕驚動了他們,晚上從窗戶外,吹入了迷藥。夫妻兩是心如刀絞,林岳也急急忙忙跑了進來,屈膝跪倒在老人的床頭前,小嘴一咧,嚎啕大哭,剎那間三個人哭的是淚如泉涌。
哭了大概有半個時辰,傅秀朝站起身來,看看陳一發(fā)已經(jīng)哭的臉色蒼白,嘴唇發(fā)紫,她上前抓住陳一發(fā)的手,哽咽道:“一發(fā),人死不能復生,咱們還是抓緊時間,給父親準備后事吧,”陳一發(fā)這才緩過勁了,抽泣道:“秀朝,你去打盆水來,我給父親擦擦身,他老人家愛,愛干凈,”傅秀朝用袖頭擦擦眼淚,回道:“我馬上去,”林岳也不哭了,揉揉眼睛站起來,扒到老人的頭跟前兒,小手拽拽老人的枕頭,搖了搖,叫道:“爺爺,爺爺,你不要岳兒了,這時從枕頭下面漏出一份遺書,林岳拿起來給了陳一發(fā),陳一發(fā)連忙打開一看,是后悔莫及,老人在遺書中寫到:“一發(fā)我兒,你看到這份信時,父親已經(jīng)去找你的母親了,父親年歲已大,不能拖累你們,我活了一百六十歲零八天,也算福去了,你不要自責,也不要難過,父親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可父親離不開這老宅,這里有你母親的影子,父親死后,把我與你母親葬在一起,不許立碑,不許發(fā)喪,父親喜歡安靜,就讓我安安靜靜地走吧,就此絕筆?!?p> 陳一發(fā)哆嗦著手,哀聲道:“老父親,你糊涂啊,糊涂,不該啊,不該,你這么走了,讓兒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赣H在天之靈,也不會原諒兒的!”傅秀朝端來水,陳一發(fā)給老人洗了洗,衣服穿整齊,從街上買了口楊木棺材,按照老人臨終前的囑咐,與老夫人安葬在了一起,老人不讓立碑,陳一發(fā)就在墳前,移植了棵柏樹苗。安葬好陳恚德,陳一發(fā)就帶著林岳同傅秀朝,往青林古洞的方向去了。
這一到青林洞,周圍的環(huán)境就把林岳吸引住了,他四下張望一番,雖然已是黃昏時刻,依然是雀悅翻飛,鶯歌燕舞,洞口右面的山坡上,是一片枝葉茂密的竹林,左面是滿山坡的杜鵑花,花團錦簇,開的是爭奇斗艷,洞口的上方是條條藤蔓,猶如蟒蛇一般,相互纏繞著,幾只猴子在上面跳來跳去。山頂上云霧繚繞,真乃是,人間仙境??!林岳看的兩眼發(fā)呆。
陳一發(fā)因悲傷過度,有點體力不支,一進洞就躺在藤椅上,不知不覺睡著了,傅秀朝也是疲憊不堪,坐到旁邊的石凳上歇著了,林岳轉過身,蹦蹦噠噠來到傅秀朝面前,問道:“義母,我們以后就住這里嗎?”傅秀朝看了看林岳,滿臉憂傷地回道:“嗯,我們以后就住這里,”林岳畢竟是小孩,心里不擱事,一聽,立刻高興的手舞足蹈。他在洞里這里看看,哪里看看,即驚訝又好奇。
稍加歇息了會,傅秀朝拖著疲憊的身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下,做了點吃的,又把陳一發(fā)招呼起來吃飯。晚飯過后,陳一發(fā)也有點精神氣兒了,他來到洞中央,端坐在青石板上,用手捋了捋胡須,閉著眼睛,凝了凝神,叫道:“秀朝,把林岳帶過來,”傅秀朝站起身來,朝林岳叫道:“岳兒,岳兒,你義父讓你過去,”林岳好奇心強,只顧著東張西望了,沒聽見,傅秀朝心想:“這孩子太貪玩了。”便伸手從地上撿了顆小石子,向林岳投了過去,正好打在林岳的后腦勺上,林岳哎吆一聲,回過頭看看,叫道:“誰,誰打我,”傅秀朝瞪瞪眼,輕聲說道:“你這孩子,你義父叫你呢,還不趕快過去?!绷衷肋@才反應過來,他三步兩步跑到陳一發(fā)跟前,問道:“義父,你叫孩兒嗎,”陳一發(fā)睜開眼睛,厲聲喝道:“跪下,”林岳嚇一跳,急忙噗通跪下,低著頭,小嘴哆嗦道:“義,義父,孩兒做錯事了嗎?”陳一發(fā)瞪大眼睛說道:“抬起頭來,”林岳把頭抬起來,悄悄瞟了陳一發(fā)一眼,心里直突突。陳一發(fā)叫道:“林岳,你可知錯?”林岳一頭霧水,驚慌道:“義父,孩兒不知,”陳一發(fā)厲聲道:“你秉性頑劣,不懂禮術,為父要好好教訓教訓你,”說罷,從石板上往下一跳,抄起一根三尺長的竹條,朝著林岳的后背下方,啪,啪,啪,抽了三下,可把林岳疼壞了,淚水在眼睛里,直打轉,憋的滿臉通紅,不敢出聲,陳一發(fā)坐回到石板上,對林岳說道:“從今往后你要記住,在長輩面前,長者立,兒不可坐,長者來兒必起立,長者食,兒不可上桌,長者語,兒不可插嘴,長者與物,須兩手奉接,義父,義母的話,你要言聽計從,不可反駁。每日五更起床,子時休息,不可懶惰,不可任性,不可貪玩,不可偷奸?;?。你要切計,切記?!?p> 林岳認真回道:“義父,孩兒銘記在心,”傅秀朝走了過,彎腰把林岳扶起來,摸摸林岳的后背,一看,三道鮮紅的血印,滲到了衣服外面。心疼道:“今后你一定要長記性,疼不疼?”林岳抬頭看看陳一發(fā),不敢說。傅秀朝拉著林岳的手,說道:“走,義母給你摸點藥去?!彪S后傅秀朝就帶著林岳,去上藥了,陳一發(fā)大出一口氣,兩眼淚水,往后仰了仰身,哆嗦著手,將竹條輕輕扔到地上。陳一發(fā)心疼??!沒辦法,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是打在兒身,痛在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