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冰河列車”回家,高山森林、白雪峽谷,薇覺得這一路上,似乎可以經(jīng)歷很多個秋冬,每次心里想的都是:“慢一點吧,再慢一點?!?p> 李駿佑在遠程處理建筑事務所的日常工作,笑了:“已經(jīng)很慢啦。”
薇閉上眼睛,傾聽著車輪碾過齒軌的聲音。
南音打電話來恭喜薇作品大獲成功,薇說:“你來這里幫我慶祝好了?!?p> “我可受不了那里的天氣?!蹦弦艟芙^這個提議,心想,薇這個人吧,高冷的性格大概也跟從來只住在冷的地方有關,從小到大,她吸食到的空氣都是冷的,奧斯陸、圣彼得堡、Almaty,現(xiàn)在又住到了冬天很冷的地方。
薇心里想,我想念我的朋友,居然被拒絕,我倆的友誼也就這樣吧。
住的地方有四層樓,是按照薇的喜好設計的,仍像薇以前住的地方的樣子,李駿佑將自己的工作室設在二樓,薇的辦公室在三樓,四樓是臥室。
“我給你寄來了我新研發(fā)的香水?!蹦弦粽f:“李駿佑也有一份。”
薇把手機遞到李駿佑耳邊,他說:“謝謝。”
將暖氣開得足足的,李駿佑親了薇一下:“我去做飯。”
薇扒在吧臺上問:“你會做米粉嗎?”
李駿佑愣了一下,差點切到手,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另外一個人,薇嚇了一跳,趕忙跑過去拉著手查看。
沒有傷到,李駿佑笑著說:“沒事,鎮(zhèn)上有一家越南人開的超市,今天將就一下,明天買來做給你吃?!?p> 薇不知道那會不會是大衛(wèi)以前做的那種味道,又覺得自己很過分,居然在想念前任做的飯,哎呀,是因為他做的太好吃了嘛,我并沒有想到他,只是想念米粉的味道啦。
“嗯?!?p> 李駿佑心不在焉,曾經(jīng)刻骨銘心的那個人,并沒有在自己心里完全消失,這些年來,也有反省自己的過失。
早就和南芳失聯(lián)了,準確地說,是被她屏蔽了,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也許,人活得自私一點會開心很多,當初,并不能原諒她的謊言,可是直到金正康被判刑才發(fā)現(xiàn),她也許一直以來活得真的很不容易,無論她曾經(jīng)是不是將自己當作擺脫那個人的利用之人,那已經(jīng)不太重要了。
現(xiàn)在有薇在身邊,不會去見她,為什么以前一直對她避而不見,現(xiàn)在卻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呢?
是因為一開始對她心動之前,先動了惻隱之心嗎?還是因為每個人都有一部分自我一直處于另外一個世界,那個自己無法拋棄的世界?
不得不承認,那一部分也是重要的部分,我們每個人都有理智的一面,也有瘋狂的一面,每個人都在這兩部分之間進去拉扯、協(xié)調,關于這一點,李駿佑一開始不信,但現(xiàn)在卻不得不承認。
兩人喝著香檳,相擁站在窗前,看雪花從空中一片一片地飄落,耳鬢廝磨之時,李駿佑問:“為什么你這樣愛雪呢?”
“當時還在阿拉木圖,你記不記得,我過生日的那天,你給我打電話了。”
“嗯。”
“那天很冷,雪很大,可我聽見你的聲音,覺得很甜,一點也不冷?!?p> 李駿佑非常開心地笑了:“所以,那個時候就愛上我了嗎?”
薇不好意思地臉紅了,如今自己身在這白色鴉片包圍的雪景之中,有所愛之人在旁,再沒有了過去愛所帶來的懷疑、揣測、背叛,控制,只有他的全部的愛,真是鴉片,令人迷醉,叫人不省人事。
在愛的同時,薇喜歡冷,因為這叫人清醒而不至于失去理智。
雪很大,讓人的視線一片模糊,李駿佑的思緒飄到了別處,不禁皺起眉頭。
在康提城內,某座不知名的橋上,有個氣質獨特、讓人一眼難忘的女孩曾對自己說:“因為喜歡在陽光底下生活,所以我一定要住在熱帶地區(qū),你說,這樣是不是就能離太陽近一點了?”
那時候她帶自己去佛寺獻花,去山上采摘紅茶,一起去看壯觀的象群、行蹤飄渺的錫蘭豹、絢麗多彩的鳥兒,兩人幾乎吃遍了城里的知名、不知名小店。
從科倫坡中央車站開往南部古城高爾的海上火車上,印度洋的海風微微拂面,蔚藍大海近在咫尺,如夢如幻,那一路留在自己心底的,不只是人們的歡聲笑語,還有那永不能令人遺忘的她,那能讓世界上所有繁華都市女郎失去光芒的純真笑臉。
她喜歡在住的地方嬉水,修長纖細的小腿赤裸著,像白鶴的腿一樣纖細純凈,粘著藍色睡蓮的花瓣,白璧無瑕,她是屬于綠野的,渾然不知自己是那種越素越清冷、美麗的人,那雙深邃的細長眼睛,永遠在勾著你,卻又永遠看不上你。
在這樣冷的地方居住和生活,身邊有深愛的未婚妻,仍然會毫無預兆地想起喜歡熱帶的她,李駿佑清楚自己早已經(jīng)不再愛她,但是仍然放不下她,這到底是為什么?
是因為上次和薇在藝博會上偶遇黎先生的緣故嗎?
那次藝博會上的閑聊,讓李駿佑知道了南芳的過往,她的小時候以及她和阮文森、金正康之間的事,雖然早已時過境遷,可是李駿佑無法欺騙自己的良心,那就是自己曾經(jīng)因為誤會和憤怒,沒有給過她解釋和澄清的機會,單方面結束了和她的感情。
為什么過去沒有相信黎震說的話,而現(xiàn)在卻相信呢,也許是因為人在氣頭上聽到的解釋都會認為是對方在詭辯,曾經(jīng)以為人的記憶、那些甜蜜的過往會欺騙自己,所以寧愿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但卻從未相信過她的心,真正的她到底是個什么樣子的人,那些碎片般的有關她的片段在腦海中,終于拼湊成了一個完整的她。
而這個她,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離開康提之后,李駿佑一直有種陽光亡失之感,這種因為傷害她而受到良心譴責的愧疚日日夜夜、悄無聲息、毫無預兆地跳出來折磨著李駿佑,這不能說出的類似思念的東西,猶如病毒一樣可怕,她到底去哪兒了,這句話日日問,夜夜問,卻得不到回答,讓人寢食難安,日漸消瘦。
這過期的愛情病毒,真讓人難受,尤其是在自己和薇越來越好的時候,她的身影總是無時無刻出現(xiàn)在心間,她好似還像過去那樣,擁有蓮花般純凈自然的笑容,在對著自己笑。
薇因為遇到李駿佑,從此再也不專畫人物,轉而癡迷沒有人物的自然,作為一個青年畫家,薇一開始就是自由主義,從不試圖成為第二個誰,也不存在從群體中抽離出來尋找個人意義和價值的自我創(chuàng)造,一直以來,只想通過某種生活方式或藝術形式盡可能自由完整地表達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