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襄派出了一位使者，他試圖與王平溝通。王平遠遠的望見這個使者，也沒有多說些什么。而是從身旁的護衛(wèi)處要了一把硬弓。然后等使者離得稍近，就彎弓如滿月，一箭射去，貫穿了使節(jié)的腦袋，引來周圍將士們一陣陣的喝彩。
趙襄看了一眼已經(jīng)快要落山的太陽，嘟囔了一句：“冥頑不靈！”然后轉(zhuǎn)身和自己的部下說：“還愣著干什么？全軍出擊，太陽落山前解決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隨著命令的頒布，雙方的大軍都動了起來。
就像兩群螞蟻一樣，撕咬在了一起。
“先放箭，不用再吝惜箭矢了，全射出去！”王平輕描淡寫的說道。
“放箭！”趙襄的指令很簡短。
密密麻麻的箭矢從兩軍陣營后方射出，然后落在兩軍交匯的地方。箭如雨下，大量的軍士慘叫著倒下，然后頃刻間就沒了聲音。
王平部不僅弓箭手不多，他們的箭矢也遠遠少于趙襄部，只射了三輪，王平這里的弓箭手就放下了手里的弓，默默的拔出了自己佩戴的短劍。而前面的士卒，也頂著敵人的箭雨繼續(xù)前進。
時不時有一兩個太平道人像是瘋魔了一樣，舉著太平道的象征九節(jié)杖沖入敵陣，沖著槍頭最密集的地方?jīng)_鋒，然后在軍陣前掀起一朵血花。
王平并不能做出什么精彩的指揮，他所能做的僅僅是將生力軍填補到防線上即將出現(xiàn)的漏洞中罷了。他甚至不需要鼓舞士氣！士氣已經(jīng)在那些太平道人的鼓動下達到了最高潮！
兩軍在用人類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廝殺！
出乎趙襄意料的是，對面的軍隊戰(zhàn)斗意志極為頑強。他本以為，這樣一支潰兵能保持陣型就是最大的奇跡，在自己的箭雨前堅持一兩輪就會崩潰，但萬萬沒想到，箭已經(jīng)射出去了十幾波，箭矢幾乎耗盡，但面前的軍隊卻連陣型都沒有散！
太陽漸漸落下，消失不見。趙襄也沒有因為太陽落山而放緩攻勢，他命令部下點起火把，輪番進攻。這一下可就苦了王平部，他們要在夜晚和敵人作戰(zhàn)，還是和三倍于己的敵人交戰(zhàn)。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太陽落山?jīng)]一會兒，趙襄那里又趕來了一股五千余人的生力軍。趙襄也立刻將他們投入戰(zhàn)場，一時之間趙襄軍的攻勢大振。
而王平的部下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小范圍的潰敗，但由于后面的士卒士氣高漲，一直在前進，反倒把這些潰兵又驅(qū)趕回了軍陣之前，而兩軍交鋒之地，又怎么容的下俘虜？于是這些潰兵也在無奈之下又拿起武器，沖向敵軍。
當冰冷的鋒刃劃破血肉的時候，沒人知道這些士卒還信不信奉黃天。
或許有人的信仰動搖，但更多的人則是趨近于瘋狂。不少士卒已經(jīng)殺紅了眼睛，他們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活路了，而投降，意味著回到從前那種生不如死的日子里。
這些士卒，都是苦命人。他們在巴哈斯帝國時期多是些奴隸，地位甚至不如一頭牛，一匹馬。飽經(jīng)壓榨的他們一接觸太平道就被他們的教義所吸引，如飛蛾撲火一樣加入了它，而它也沒讓這些人失望——至少王平?jīng)]有讓這些人失望，奴隸們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雖然不是那么富足，但一日三餐都有著落，沒有人會隨意的殺死他們，甚至偶爾還有肉食。這樣的日子，在以往是夢里也沒有的。
他們已經(jīng)是黃天的子民了。雖然不歸順‘蒼天’意味著死亡，可這些士卒也不愿意再去過蒼天下的生活了。
所以他們瘋狂的沖擊著趙襄部的防線，借著黑夜的掩護，竟然壓著超過他們?nèi)兜臄橙送创?。反正在他們看來，死后能做黃天之鬼也是極其美好的事情。
其實他們在某種意義上是正確的，成為天昊國的戰(zhàn)俘還不如變成巴哈斯的奴仆。
士兵們瘋狂的吶喊，刀刃碰撞、甲胄撕裂、臨死的慘叫，讓本應(yīng)該很平靜的夜晚變得喧囂。不久之后，王平部的攻勢漸漸變緩，雙方又回到了相持階段。
一般兩軍激戰(zhàn)的時間不會太長，但王平和趙襄的慘戰(zhàn)明顯是個例外，雙方從黃昏打到午夜，然后再到凌晨，最終拖到了黎明前。足足打了一夜，王平的部下才有了崩潰的跡象。
而此時的趙襄部，損失已經(jīng)超過了六千人，王平部則有近半的士卒丟了性命。兩軍交戰(zhàn)，真正死在正面交鋒的人并不多，但一旦有一方潰敗，那就是一場大屠殺。王平背水一戰(zhàn)，效果卓越，部下的士兵連潰敗的地方也沒有，自然損失較少。
但人的精力和大軍的士氣終歸是有極限的，王平的部下也支撐不住了。而對面的趙襄，蹬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的盯著王平的軍陣，看著那搖搖欲墜的防線，笑了出來：自己終歸是要贏了。
“如此名將，要是能為我所用，必然能掃清六合，席卷八荒！傳我號令，暫且停止進攻！”他向身側(cè)的親信們說道。周圍的人也紛紛俯首，口稱：“圣明無過陛下！”
趙襄也確實需要一個名將來壓制朝中的軍頭們，此時他已經(jīng)在考慮著各種君臣想得的劇情，思索該對對面這個將軍用什么手段來籠絡(luò)。
趙襄停下的攻擊，王平也順勢停止，讓士卒們休息一下。
王平看著漫山遍野的尸首，陷入了沉思。他最初的理想是什么？好像是殺掉所有的貴族吧？好像是建造一個平等的社會吧？是要讓天下人過上好日子，每天不用擔驚受怕、忍饑挨餓吧？可這些年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自己想清除貴族，自己卻成了最大的貴族。建造平等的社會？黃天圣國的階級是大陸上最森嚴的。至于天下人？他們是不用忍饑挨餓了，因為他們都死了！自己就是天下動蕩的禍首之一，黃天圣國就是最大的惡人！
背道而馳，就是說的自己。
王平不由得有些絕望，他看著周圍那些疲憊中帶有一絲絲恐懼的面孔，不由得喉嚨有些發(fā)澀，“你們……可以自己選擇退路了……”
周圍的士兵們聽到這句話，有的人直接就哭了出來，他們慢慢起身，整理好自己身上的盔甲，然后頭也不回的向身后的大凌河走去。起身的士兵越來越多，王平部下剩余的近七千人里有五千多人都站了起來，向大河走去。
河水沒過了他們的腳、膝蓋、脖頸，最終他們消失在了河水里。趙襄看著這樣一幕，不由得驚呆了。他征戰(zhàn)數(shù)十載，從未見過這樣大規(guī)模殉葬的場景。
而王平看著這些從容赴死的士兵，異常的感慨，他站起身來，取消了護體的魔法，一步步向著河水中心走去，而太陽也漸漸升起，伴隨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王平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