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白色的小圓桌,三人坐的角度將圓分成了三等分。
飽餐一頓后,崔瑜仰著靠在躺椅上,長發(fā)順著椅背往下,隨風(fēng)飄動著。她染過的栗色頭發(fā)在陽光下顯得特別鮮艷,崔瑜滿意地在發(fā)尾用手指打著圈圈。她歪著頭向前方望去,每一桌都是他們這樣的人,慵懶地端著飲料曬著太陽,和友人歡樂地談天說地。他們聊天時會用很夸張的手勢和表情,肢體語言格外豐富,相比之下,中國人顯得實在是含蓄,動作幅度都不大,在重要場合交談時都會盡量表情簡單,這樣可以輕易地掩飾內(nèi)心情緒。她受的家教從來就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和人說話時不要搖頭晃腦。卡米拉在和崔瑜交流時,經(jīng)常會停下來問她,你是不是沒理解我剛才的意思呢?或者不太高興?崔瑜趕快搖頭,她很詫異卡米拉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認識。
“因為我發(fā)現(xiàn)你在聽我說的過程中,毫無表情,很嚴肅。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卡米拉無奈地攤手,并習(xí)慣性地高聳眉毛,瞪著一對碧綠的眼睛仿佛在質(zhì)問崔瑜。崔瑜只能解釋,她對她一點意見都沒有,她只是在很認真地聽,領(lǐng)會她的意思,所以會顯得很嚴肅。后來,她也會學(xué)著他們很夸張的樣子來回應(yīng),時不時拍拍卡米拉的手,或者碰碰肩,然后夸張地欣慰地大笑。
哎,這文化隔閡,活生生地把宅女崔瑜調(diào)教成了外向型。怪不得她初見秦晉就覺得他的表情真誠得像是演戲,現(xiàn)在看來,還……真是演戲……
“你瞅啥?”江浩看著崔瑜看去的方向,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奇觀,那她癡癡地盯著看了半天是賞空氣?
“瞅他們怎么不怕曬太陽。”崔瑜隨口說道,其實這也是她另一個疑惑,安可拉的陽光一年四季常在,他們?yōu)槭裁纯傁訒癫粔??曬太陽又不是賺大錢,多多益善。最關(guān)鍵的是,男女老少也不怕曬黑,所以崔瑜自從用了一次她心愛的太陽傘以后,就把它乖乖藏在箱底了。滿街的人頭攢動,只有她一個人打著傘在行走,實在是太扎眼,引來回頭率無數(shù),而且他們路過崔瑜身旁的時候還要疑惑地抬頭看看天,這沒下雨啊打什么傘。然后用一看種關(guān)愛神經(jīng)病兒童的眼神瞧著她。
秦晉抬起頭,看著崔瑜,揶揄道,“這就是你這么白的原因咯?”
“天生麗質(zhì)?!贝掼ぐ琢饲貢x一眼,繼續(xù)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果然吃飽喝足了才有勁批判人生。
這時聽見江浩說道,“秦總,他來了?!痹捯魟偮洌掼ぞ涂吹角貢x一蹦而起,端起桌上的一杯石榴汁,手拿一盤甜點,慢悠悠地朝前面走去。江浩示意崔瑜不要動,繼續(xù)保持閑適的狀態(tài)。
“是誰來了?”崔瑜抑制不住好奇,悄悄地歪向江浩的方向,問道。
“一個重要人物。”江浩猛吸一口可樂,悄悄打量著秦晉的方向,“很不容易約到他,所以我們今天在這里偶遇?!?p> 崔瑜明白了,她看著秦晉的方向,還是很疑惑,“可是這樣的重要人物,平時不容易接觸到,那就憑今天的一次偶遇,能起到作用嗎?”
“盡人事,聽天命。就當(dāng)刷刷臉熟吧?!?p> 崔瑜樂了,怪不得他們兩個大男人相約來參加慈善音樂會,原來是另有重要任務(wù)。秦晉朝一個身穿灰色衛(wèi)衣的土魯其男子走了過去。男人四十多歲,容貌端正,兩鬢有一些灰白的印記,看起來精神抖擻。他似乎有點意外在這里看到秦晉,但從表情看來并不討厭秦晉,相反還有點驚喜的樣子。兩人站著有說有笑地聊著。
崔瑜憑直覺看他不太像政界的人,她對江浩說,“那人應(yīng)該不是政府的,他是個商人吧。”
“崔瑜,不錯哦,這么快就學(xué)會識人啦?!苯菩Φ溃肮材愦饘α?。他叫沙迪,是個十分有個性的土豪,家里金山銀山的,卻不坐鎮(zhèn)安可拉,五十多歲了,非要跑到邊境地區(qū)去修路,修工程,親自當(dāng)項目經(jīng)理。而且他從不參加安可拉的社交圈,所以我們秦總一直努力都接近不了他?!?p> 崔瑜覺得這倒很新鮮,“我以為他才四十多歲呢,他這么有個性啊!”
“是的,他看起來很年輕。他的公司是土魯其數(shù)一數(shù)二的工程公司,自己的名片上竟然不是總經(jīng)理或董事長,而只是工程師?!?p> 崔瑜的腦袋里突然閃過一個人,“哈,挺像我們明朝時的一個皇帝,好好的皇帝頭銜不用,非要給自己封個威武大將軍,到處去領(lǐng)兵打仗?!?p> 江浩深有同感,笑著點頭。
正在說笑著,崔瑜前方被一個黑影擋住了,她抬頭一看,竟是個中國男人。他看起來三十歲上下,一身入時的休閑裝扮。面容清晰,留有一圈精心修剪的亞洲人不常見的絡(luò)腮胡,倒也沒有顯得格格不入。他取下太陽鏡,拉開之前秦晉的座位坐下,看著秦晉站著的方向,自顧自地說道,“你們秦總不錯哦,連沙迪都搭上了?!?p> 崔瑜一驚,這人怎么知道?她疑惑地看看江浩,只見江浩一臉淡漠,冷冷地說,“哦,費總過獎了。”
費總?崔瑜在記憶中努力搜索這個名字,難道是費曉宇?上次聽老吳提起過一次,貌似是給秦晉找過麻煩的人,怪不得他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卻一臉的來者不善。
“這位美女是?”他似乎在問江浩,眼睛卻看著崔瑜的方向,一臉笑意地打量著崔瑜。他也有秦晉一樣的諂媚工夫,難道是先入為主的壞印象,讓人心生厭惡?
崔瑜正不知怎么拿捏回答的態(tài)度,身后傳來秦晉的聲音,“她也是從國內(nèi)來的,你看不出來嗎?”
費曉宇哈哈一笑,并不理睬秦晉,他站起來伸出手到崔瑜面前,語氣客氣,“你好,我叫費曉宇,請問怎么稱呼?”
他的手剛伸出去就被對面的一只大手握住,那正是秦晉的手,只見他搖晃著費曉宇的右手,笑著說,“費總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叫秦晉?!?p> 秦晉的手從崔瑜后方伸出來,崔瑜感到自己的頭剛好抵在秦晉的胸前,就這么一瞬間,他的體溫傳到崔瑜的臉上,讓她的臉頰忽然變得火辣辣的。崔瑜只見費曉宇訕訕地收回手,一臉不羈地盯著秦晉,“秦總,你有空泡妞,還不如好好考慮下我說的大生意?!?p> “費曉宇,我勸你不要玩火?!鼻貢x冷冷地說。
“切,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辟M曉宇不屑一顧,轉(zhuǎn)身就大搖大擺地走開了。
崔瑜端坐著,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說錯了什么話。她聽不懂兩人的對話內(nèi)涵,而費曉宇的“泡妞”二字讓她不自覺地往自己身上套,極不自在,她又看不見秦晉的表情,只看見對面的江浩忍俊不禁的樣子。這時她聽到秦晉說,“我們過去坐吧,沙迪叫上我們一起,他的家人也在那邊?!?p> 崔瑜站起來,悶悶地“哦”了一聲。秦晉轉(zhuǎn)過身看著她,正色說道,“以后別理那人,不是個善茬?!?p> “你們有什么過節(jié)嗎?”傻子都看得出,崔瑜還是忍不住想問,她總覺得這個費曉宇看起來不像善類。
“過節(jié)現(xiàn)在倒沒有,就是不是一路人。”秦晉看著滿臉疑惑的崔瑜,緩緩說道,“不是一路人,就是工作不到一起,飯吃不到一桌,連多說一句話都嫌累。這么說你明白嗎?”
崔瑜立刻烏云散去,她開心地點點頭,笑著說,“嗯,我明白了。”說完她開始收拾包,準(zhǔn)備跟著秦晉過去。這下輪到秦晉納悶了,這小姑娘腦袋里想的什么?她到底明白了什么?
崔瑜心滿意足地想,按照秦晉的標(biāo)準(zhǔn),至少她和他是一路人。怪不得心里像吃了蜜一樣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