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瑜曾經(jīng)仔細幻想過，某一天她從清晨的夢中自然醒過來。溫暖的太陽從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直射進來，她揉揉眼睛，坐在柔軟的大床上，掀開八斤重的鵝絨被子，站在落地窗前遠眺，望出去是一片碧綠的江城美景。對岸的摩天大樓鱗次櫛比，濱江路上車水馬龍，人們開始一天忙碌的生活和工作。這條江叫揚子江。也可以叫黃浦江，叫珠江，或者換成她家鄉(xiāng)凡城的湖景豪宅也行，總之要落在一個“豪”字上。
最重要的是她不用去上班。
她曾經(jīng)跟兒時的好友探討過這個夢，那時都是一群文藝女青年，熱愛詩和遠方的她們紛紛鄙視崔瑜這個閃著暴發(fā)戶色彩的夢。直到崔瑜跟王里分享過以后，她從王里的眼里看到了金燦燦的光輝，她知道，高山流水遇知音了！然而王里不愧是無敵破壞王，下一句就打碎了她的夢想，“你這個夢的建模不錯，我就直接拿來用了哈。對了，我會發(fā)現(xiàn)車水馬龍中有個人是你，我在豪宅的落地窗前喝著牛奶看著你，騎著車趕去公司打卡?！?p> 崔瑜對王里這種拿來主義早已見怪不怪，她滋了一句，“暴發(fā)戶都不這樣喝盒裝牛奶的。”
“那他們怎么喝？”
“拉來一頭母牛，趴下直接吸最新鮮的牛奶?！?p> 今天崔瑜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夢竟然成真了。她十分肯定蓋的正是一床上乘的鵝絨被子，連太陽從落地窗射進來的角度都和她建模的世界一模一樣。雖然坐在床上看不見江景，但能清晰地聽見江上輪船發(fā)出的鳴笛聲。她掀開被子，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身穿一套男士睡衣，這讓她猝不及防，看來現(xiàn)實和夢幻確實產(chǎn)生了一定的偏差。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趕緊拉開睡衣領(lǐng)一看究竟，還好各種小內(nèi)內(nèi)都穿得緊緊的。
她穿上拖鞋下床，這時才仔細觀察房間。墻上的一副向日葵仿制油畫，墻邊有兩個深色的斗柜，斗柜上的花瓶里插著幾枝金黃色的假花，像極了千篇一律的豪宅樣板房，看不出一點房屋主人的審美和生活氣息。
對啊，房主人是誰？這里是哪兒？
她挽起兩個寬大的衣袖，趕緊拉開門出去。外面就是客廳，客廳連接著一個開放式的廚房?？蛷d里更夸張的落地窗代替了整堵外墻，看得見今天的風和日麗。她更懷疑自己就是在某售樓部的樣板間，周遭完全沒有一點人味兒。
“親愛的，你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怼?p> 崔瑜嚇了一跳，趕緊轉(zhuǎn)過身，看見穿戴整齊的秦晉，正拿著公文包從另一個房間走出來。他微笑著走過來，關(guān)切地問，“你睡得好嗎？”
“我……我怎么會在這里？還有，這是哪兒？”崔瑜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她對眼下的狀況還摸不著頭腦。
“這是我家啊?！鼻貢x笑道。
“你的家……”崔瑜環(huán)視一周，忍不住驚呼一聲，“黃浦江豪宅??！”崔瑜粗略估計這房子得有100多平，她奮斗幾十年看能不能湊個首付。原來秦晉早已經(jīng)擁有了她夢幻中的房子，想想自己，真是莫名心酸。
“這里是我早年置下的，那時的價格還不貴。再說這也不是外灘，哪是什么豪宅。”秦晉看著崔瑜滿臉糾結(jié)的樣子忍不住笑，他拉著崔瑜走到窗邊，指著外面說，“那是黃浦江不假，不過這邊都快到郊區(qū)了，當初置業(yè)這里就是為了出差來回機場方便，你看那邊的高速，上去就直接到浦東機場?！?p> 崔瑜聳聳鼻子，“你這么說是在安慰我這個窮光蛋嗎？”
秦晉刮刮她的臉，“我像你這么年輕的時候，比你還窮光蛋呢?！?p> “哎，果然是這樣?！贝掼し艞墥暝?，“對了，我為什么會在你這里？”
“你記不起來了？”秦晉一臉詫異，“是你讓我去接你的啊?！?p> “我……”崔瑜無言以對，她心里完全沒底，不敢肯定，更不敢否認。
秦晉皺著眉搖頭，“就你那點酒量，嘖嘖，三瓶啤酒就悶倒了?！?p> 又喝斷片了，崔瑜羞得滿臉通紅，就她昨天那形象，還是她自己高呼不要形象的，結(jié)果下一秒就喊秦晉過來圍觀。以后堅決不喝酒了，什么啤酒紅酒獅子奶，統(tǒng)統(tǒng)不要。這才多久，就已經(jīng)在秦晉面前醉過三次了，而且還發(fā)生過羞于啟齒的事故。
崔瑜看看身上的睡衣，這么大碼明顯是秦晉的，棉綢料子的穿著還挺舒服，這難道是秦晉給她換的嗎？昨天，不會又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發(fā)生吧？她滿臉緊張地抬起頭，正對上秦晉似笑非笑的目光，正要開口，被秦晉搶斷，他舉起兩根手指，“我保證，昨天什么事都沒發(fā)生?！?p> 哎，看破就要說破正是秦晉的一貫作風。崔瑜啞口無言。
秦晉誠惶誠恐地說，“多虧我吃一塹長一智，意志力加倍堅定，誓死不從，才抵御住你對我的……各種侵蝕！”不知是演技過硬還是真情流露，他的眼里竟然露出一絲畏懼。
“你放屁！”崔瑜情急之下，竟然口不擇言。她捂住嘴，完了完了，一直在秦晉面前塑造的淑女形象徹底坍塌了。雖然昨天她的具體表現(xiàn)不得而知，鑒于之前有撩他的“前科”，她也不便矢口否認，然而秦晉居然視她崔瑜為洪水猛獸，這口氣怎么咽得下去。
秦晉也被這句三字真言驚住了，接著大笑著摟過崔瑜?？粗掼み@副緊張兮兮的樣子他就放心了。昨天從碼頭回來之后，她不放心崔瑜的狀態(tài)，估摸著她到家的時間就給她打了電話，誰知電話不是她本人接的，原來崔瑜在和她的朋友一起吃夜宵。秦晉還沒來得及問好，對方就劈頭蓋臉的一句問候，“原來你就是秦晉?。靠纯?！你把我們崔瑜氣成什么樣了，在這兒哭得肝腸寸斷呢?！?p> 秦晉心里一緊，趕緊問了地址，直接趕到她們吃夜宵的地方。
接電話的應(yīng)該就是崔瑜那個睿智的朋友，秦晉第一眼就認出來了。他老遠就看見崔瑜大大咧咧地蹲在椅子上，和朋友滔滔不絕地說著什么，還不住地手舞足蹈。這才是率真的崔瑜，放下了所有防備和心思的女生。遺憾的是，當他倆身邊的環(huán)境越來越復雜，他已經(jīng)很少見到這么真性情的她了。只有在第一次看見崔瑜時，她從鼻腔里發(fā)出的那一聲極輕微的嗤笑，以及在紀念堂的博物館里，她那戒心滿滿的表情，才是那個敢愛敢恨的她。
他走過去，看著醉得暈頭轉(zhuǎn)向的崔瑜，心情大好。
倒是王里愣住了，就沖秦晉對崔瑜越看越歡喜的樣子，真是搞不懂他們這些癡男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