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兩手一拱,工整的施了一禮,可是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總不能說,陸夫人好。
剛把人家兒子揍了,能好才怪了?
陸離的妻子她是見過的,江南曲意的婉約溫柔。當初陸離成親,她還笑話他一個大老粗怎么就有這樣溫柔的女子看上,后來她才知道,女子溫柔并不代表她不堅強。她帶著十歲的陸海,站在大軍之后,揮手與陸離的最后一個微笑,是那樣的黯然。
她永遠記得,可是她沒能將陸離帶回來還給她。
想到這里,心里又是一痛,不敢直面面對她,愧疚,心殤。
陸海臉色平淡,沒有絲毫被揍的丟人模樣,麻利的爬起身,扯過姬顏手中的信,冷冷的說道:“信我會送到,你走吧!”
“阿庭,怎么趕客人走呢?”陸夫人責怪的喚了一聲陸海的小字,轉(zhuǎn)過身對著姬顏溫和的一笑:“阿庭性子沉,不愛說話,公子莫要計較!”
“陸夫人言重了,陸海很好!天色不早了,在下告辭?!?p> 確實這一番的耽擱,入春的早晨,天色亮的早。
東邊的天際已經(jīng)有了濃郁的深藍色,這是晨陽突破地平線的最后時刻。
陸氏母子都沒有挽留,她遞給陸海一個意有所指的眼神,便拱手告辭了。
她穿梭在虛影晃晃的京城中,灰色的小磚墻壁,在快速的往身后飛去。
終于在離開陸家百米左右的地方,漫步下來,一出街口,正巧就是京水河,婉轉(zhuǎn)的河道,給百姓們帶來了便利。
金色的光束猛然的撒了出來,背光的勾角屋脊,琉璃瓦折射的光暈,流光溢彩,耀眼至極。
河中擺渡的小舟,在船夫的輕松搖槳中,緩慢的滑行。
時不時的還要喊上兩聲:“賣魚嘍。。?!庇崎L渾厚的嗓音在兩側(cè)的房屋回聲中,傳出老遠。
河畔兩邊的綠柳,早就茂盛的柳動腰身,吹拂在水面上,微微蕩著。
穿橋而過便能到了河對岸,那面就是南城區(qū)的富人區(qū)。
這個時間,河畔早起菜攤,漸漸的圍滿了人,討價還價聲,還有四下打聽的八卦聲,不絕于耳。
姬顏興致勃勃的雙手背在身后,臉上淺淺的微笑,看起來心情很好。
今日見了陸海她心里是高興的,畢竟他還好好的活著。
這十一年來,她不只是待在小院中沒有出去過,反而用了另外一身的裝束,行走在街角市坊,打聽著她想要知道的事情。
有時候更是潛入大臣府邸,私下打探他們的陰私。
她給陸海的信上,只有四句話:京城云煙小院,陸海上位右侍郎?;榧Я疾攀苜V,蘇家私賣官鹽。
大理寺卿梁子沖,為官二十余年,早在大夏將傾之前,便跟了黎淵。自然的,從龍之功,讓他穩(wěn)坐大理寺,沒有動彈分毫。
這個人她以前就打過交道,唯一的缺點就是色,色字頭上一把刀,而這把刀正巧被她給抓到了。
京城百里外,有個小莊子,只住了幾個人。里面有個云煙小院,卻只住了一個女子。
要說這梁子沖簡直是色膽包天,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前朝夏皇的一個妃子。
當初宮中大亂,黎淵斬殺了所有他看得見的宮人。
剩下的都吩咐了手下去解決,梁子沖就在其中,在一處隱蔽不易被發(fā)現(xiàn)的山洞里,抓到了這個妃子。
嬌柔凄美,楚楚可憐的大眼睛,看的梁子沖色心上頭。便利用宮中大亂,將人給弄了出去,這一藏就是十一年。
就連他的夫人都不知道。
她也只是在姬府鬧事之前,一次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沒想到竟然能被自己利用上。
她利用這個妃子,讓梁子沖害怕,再讓陸海成功的坐上右侍郎的位置。這個巴掌打下去,當然要給個甜棗了,稽查三品大員姬良才,成功了,他自然是大功一件。
黎淵最痛恨的就是行賄受賄,數(shù)額達到兩千兩,便是流放。
而蘇家給姬良才的銀子,死罪都不為過。
蘇家更是利用姬良才的方便,私賣官鹽,株連九族之罪,是確定無疑了。
姬良才幸運就幸在有個好哥哥,姬良辰當初為黎淵擋過一箭,這就是姬府崛起的根。
所以看在姬良辰這些年的精忠報國面子上,姬家不會被抄家滅族,流放千里是個定局。
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母親早亡,父親不在身邊,整個姬府對于她來說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就算姬良辰有著生育她之恩,可是他沒有做到養(yǎng)育職責。將姬顏一個人丟在這里自生自滅,若不是自己重生在她的身上,怕是早就死了投胎去了。
他身上有著戰(zhàn)功,又在邊關,遠離府上的事務,黎淵不會發(fā)難他,但也不會給什么好臉色,反正姬家想要在爬起來難如登天。
姬良才,我本打算放過姬府,可是你非要心思歹毒的想要置我于死地,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永絕后患。
想要欺負她的人,那就做好被報復的準備!
因為抓到了梁子沖的把柄,她便想到給陸離找個合適的官職,八大斷事官,她才看不上,那左右侍郎的位子倒是很好,便一并查了。
沒想到那個右侍郎在查一件案子時,致人死亡,更是威逼苦主,這才隱瞞了下來。
她用力點銀子,便讓這件事給爆了出來,這種事可大可小,而她當然要鬧大了。
這便是她在信中說明了要陸海做右侍郎的原因。
梁子沖拋開色瞇瞇的腦子,還是很有心機的,自然知道哪種選擇對自己更有利。
她也不擔心梁子沖對陸海發(fā)難,畢竟陸海本身也不是吃醋的,這幾年的磨煉,對于拿捏上官心意的事情,手到擒來。
想著自己如此完美的安排,就心情大好。
嘴角一勾,痞氣的淺笑,眼角冷意緩慢的化掉。
“老板,一碗混沌!”
清亮的嗓音,隨著她坐下的身體,直接叫了出來。
“好嘞,您稍等!”
京河水畔的一家客棧二樓,雕花窗欞忽然被人大力的推開,披散的長發(fā),被窗戶帶動的風絲嬛綿了起來,卷起的發(fā)梢勾勒出春華的漣漪。
絕美的五官,剛硬緊繃的下巴,還有那涼澀的薄唇緊緊的抿著,像是有什么事情在困惑著他。
犀利的鳳眼,微微上翹的眼尾,滾動的暗潮,深璇漆墨。入鬢的長眉微微蹙起。
堇色的交領寬袖長袍,稍稍敞開的衣襟,似有若無的可以看到淡淡的白。
他銳利的目光,穿過京水河,看向?qū)γ娴幕煦玟?,可惜早起買菜的人太多了,人影攢動的早市,根本就看不到他想要看到的人影。
實在是那個聲音太像了,自己不會出現(xiàn)幻聽的,那個該死的小不點,黑吃黑的偷了他的夜明珠,若是讓他逮到了,有她好看。
想到這里,憤恨的一拍窗欞,若不是怕暴露身份,早就飛過去了。
連著兩日,他都感覺到周圍有人在暗中排查,他不敢確定是不是老頭派來的人,所以不敢輕舉妄動,若是這次被抓回去,怕是真的出不來了。
姬顏一口一個的吃著味道不錯的小混沌,更是豎起耳朵聽隔壁桌子上幾位大娘的秘密情報。
“唉,聽說了嗎?將軍府的大小姐,昨夜被燒死拉!”
“怎么沒聽說,這一大早上,府上就請了濟生堂的徐大夫,說是府上的老夫人聽到孫女被燒死了,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都中風了?!?p> 姬顏喝湯的動作一頓,嘴角冷嘲一笑,怕是高興的中風了吧!
“我可是聽他們府上采買的王廚娘說了,那個大小姐瘋了,自己放了一把火把自己給燒沒了?!?p> “真的假的?不是說傻子嗎?怎么又是瘋了?”
“你知道什么?昨天可是蘇家上門下定姬家三小姐的日子!”
那人撇著嘴,眼睛閃爍,那樣子活脫脫什么都知道的得意勁,
“昨天那個下定的聘禮可是排滿了整條街,可真是讓人眼紅羨慕,可這跟大小姐瘋不瘋有什么關系?”
“你傻啊,那蘇家可是跟這位死去的大小姐訂過親。這突然知道退了自己親事的蘇家,要娶自己的妹妹,一時刺激就瘋了唄!”
姬顏吃完最后一個混沌,放下四枚銅錢,悄聲的靠近幾人。
然后緩緩的俯下身,裝作好奇的模樣,四下掃視一圈周圍的人。
幾位大娘,很是奇怪這個長相俊俏的小公子,這是在干嘛?
她如做賊一般,聲音輕的不能在輕了,“我聽說姬家大小姐是被謀殺的!”
幾人臉色突變,卻又緊張興奮的來了興趣,齊齊的將頭靠向姬顏,實在是她這個好看的臉讓自己在這群大娘心中加了不少分。
“小公子你這是在哪里聽說的?”
姬顏推了推靠近自己的大娘,那大娘瞬間明白,往一邊挪了挪,空出一截凳子。
姬顏隨之坐下,微微的趴在桌子上,清澈的眼底,很是認真的說道:“我家就住在將軍府后面,晚上起火之后,我還去看了呢!小院中可是三間房,就算是油燈倒了起的火,那也沒有燒的那么快的可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