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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掛滿了紅彤彤的大布條和紅燈籠,處處都洋溢著濃濃的喜慶氣息。
下人們進進出出地忙碌著,個個臉上笑得像早晨盛開的鮮花,精神又有活力,許是好久沒有這般熱鬧過了。唐官城失蹤的這半個月里,整個唐府一直都是陰陰沉沉的,沒半點活力,這下趁著唐家二少唐官洲的婚事,唐官城平安無事地回來,也算是雙喜臨門,自然是要大操大辦的。
“三郎,來,試試這身新衣裳。”唐夫人正在唐官城的房里,拿著新做的藍色長袍讓他試。
唐官城瞧了一眼那顏色鮮艷的大長袍,搖了搖頭:“大娘,今天可是我二哥大喜的日子,你給我選的這身太過亮眼奪目了,我可不想搶了二哥的風頭?!彼摰袅怂{色的長袍,拿了一見平時穿的大褂穿在身上。
唐夫人頓時拉下臉,伸手去脫他的大褂,一邊解釋道:“你二哥成親,你就穿著你的這些舊衣服去迎接賓客嗎?到時候你爹定要用他的拐杖狠狠打你一頓!聽話,趕緊穿上,今天是你二哥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許再胡鬧了?!?p> 唐官城這下才肯乖乖地穿上,又想起什么來,他問:“大娘,現(xiàn)在很多人結婚都喜歡辦西式婚禮,穿西裝和大白紗,沒那么多繁文縟節(jié),為什么二哥還要選這么傳統(tǒng)的結婚方式?。俊?p> “還不是你爹那個老頑固,成親這樣的大事他肯定是要跟著祖宗來,說不能學那些洋人,不是白就是黑,不吉利得緊?!碧品蛉诉呎f著邊忙著給唐官城整理衣服。
唐官城這下更疑惑不解:“既然爹這么排斥洋人的東西,當初為何要送我到國外留學呢?”
“你爹自然是為了磨練磨練你,你整日游手好閑惹他擔心,再說如今這樣的形勢,但凡家里有幾個錢的都想把孩子送到國外去學習一番,回來好有個生計。”唐夫人最后理了理唐官城的頭發(fā),接著說道:“你啊,現(xiàn)在回來了,過不久也要到茶莊跟著你二哥好好學習做生意,別再讓你爹擔心了?!?p> “我?做生意?大娘你說什么玩笑話?”
看著他一副驚訝地神情看著自己,唐夫人淺淺笑道:“你現(xiàn)在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孩子氣,幫著家里打理生意,也讓你二哥肩上的膽子輕一些,再說他現(xiàn)在也娶了媳婦,總得分個心顧著家,你大哥要忙學堂教育的事,茶莊的生意自然是要落在你的肩上。”
唐官城頓時滿臉的黑線,茶莊的生意他二哥管理得好好的,他才懶得插一腳進去,免得弄得一團糟,到那時就真的要被打斷腿。他搖頭推脫道:“茶莊的生意有爹和二哥打理,我就不去添亂了,還是乖乖當好我的唐家三少就好啦?!彼皇帜闷饌€提子扔進了嘴里,沒心沒肺地嚼了起來。
“你呀,何時才能真正長大啊?!碧品蛉酥浪€是玩心未除,也不想太操之過急,輕輕地嘆了口氣,安排妥當之后她就離開了。
“少爺,老爺他們已經在外頭迎賓了,讓你也趕緊出去呢?!碧破哌M來提醒道。
“走吧?!碧乒俪亲詈笤偻R子照了照,轉身準備出門時,余光偶然瞥見了夾在底層柜子的那套從2019年穿回來的衣服,他蹲下身把衣服扯了出來,雙眸緊緊地盯著衣服,腦海里瞬間出現(xiàn)了青淺的臉。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會不會擔心自己。離開的時候太突然,沒能當著青淺的面道別,這是他回來之后最大的遺憾,如果早知道會這么快回來,他一定好好道完謝再走。
“少爺,走吧?!碧破哂痔嵝蚜艘痪?。
唐官城回過神來,把衣服揉作一團,塞回了原來的柜子底層,起身走出了房間。
大廳外早已高朋滿座,鼓樂喧天,這一場傳統(tǒng)的中式婚禮絲毫不輸于西方人的氣派,從桌椅到紅毯,處處都彰顯著令人賞心悅目的精致和高雅,所到的賓客也都參差不齊,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民好友,畢竟唐家作為陜城最有名望的茶商世家,不僅茶葉發(fā)展得如火如荼,甚至連煤礦、航海、教育事業(yè)等也通通有涉獵,親朋好友自然也都是來自五湖四海,五花八門。
婚禮的主人公唐家二公子唐官洲忙著接新娘子去了,唐官城便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他留學歸來卻莫名失蹤,家人并沒有對外聲張,只說回國的時間拖延了。如今他出現(xiàn)在這婚禮上,街坊鄰里自然對他好奇得不得了,找準機會便上來攀談一兩句,尤其是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夫人小姐,甭管唐官城認不認得,一個勁兒地上來自我介紹,弄得唐官城頭昏腦脹的,不過他都十分有禮貌地回話,畢竟今天是他二哥大喜的日子,怎么著他都得受著。
唐官城在大廳忙著陪笑的時候,唐七匆匆地跑了進來,上吁下喘地說道:“少爺,老爺讓你到大門外去,聽說有大官要來了?!?p> “什么大官?非得全家人都去外面迎?”唐官城沒由來地有些抵抗。
唐七見時間緊急,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生生地把他往外面拽了出去。唐老爺和唐官橋正站在外頭,兩人腰桿都挺得直直的,目光看往同一個方向,唐官城被推了過去。
幾輛豪華的黑色轎車停在了不遠處,車子后面突然跑上來兩支小隊,每隊約有十來人左右,他們整整齊齊地排站在街道的兩旁,個個穿著綠色的軍裝,頭戴軍帽,面部表情緊繃著,看起來十分嚴肅,不過也也很威武雄壯,莫名地讓人覺得緊張。
這時,停在最前邊的小轎車里走出來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雙眉如峰,面容霸氣,他同樣身著軍裝,不過他的軍裝上掛滿了紅色和金色的勛章,仿若一個個張著嘴說話的小人兒,在向眾人們訴說著它們主人的勞苦功高。
緊接著,第二輛小轎車里面的人也下了車,那是兩個女人,年紀稍長的那位看起來雍容華貴,氣質非凡,不過仔細一看,她的嘴角上方竟長了一顆小小的肉痣,換做普通人也許看不出什么,可偏生她皮膚光滑嫩白,倒格外引人注目。而挽著她手臂的那個女孩卻是個嬌小玲瓏的伊人,年紀不過十七八九般模樣,她一身雪白的小洋裝,加上一頭半盤起的黑卷發(fā),在空中搖搖晃晃,洋氣十足,尤其是彎眉下藏著的那雙清清亮亮的眸子,靈氣中夾帶著些俏皮,同樣令人目光難移。
“大帥能賞臉過來參加我兒的婚禮,我唐某倍感榮幸啊?!碧评蠣斝χ锨埃p手作揖說道。
“唐老弟說的是哪里話,唐家二公子的喜事我自然是要來沾沾光,聽說三公子也從國外留學回來,我趕巧也來湊湊熱鬧罷了?!痹拕傉f完,只見他身后的女孩也上到跟前,屈身行了一個禮,笑著說:“恭喜唐伯伯,喜得好媳婦?!?p> “誒呀....許久不見,世侄女出落得越發(fā)楚楚動人了,連說話都這般中聽,只怕陜城都找不出個能配得上你的好兒郎啊,我看大帥今后招婿得費番功夫了?!碧评蠣敯腴_玩笑半羨慕地開口說道。
大帥急忙擺擺手:“哎~你可別這般夸她,否則她驕傲起來,連我也拿她沒辦法?!?p> “爹爹,哪有你這樣說女兒的?!表n宛努了努嘴,頭扭作一邊,裝作生氣的模樣,卻未曾想到這一轉頭,會遇上令她往后的日日夜夜,徹骨心扉也忘不掉的男人——唐官城。
“你好,我叫韓宛,你呢?”韓宛想也不想就向唐官城伸出了手,在場的幾個人無不微微吃驚,錯愕地看向唐官城。
這般突如其來的問候自然也讓當事人驚訝萬分,唐官城抬頭掃了一眼直直向自己射過來的幾雙眼睛,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的反應,唐老爺便扭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嚇得他趕緊也伸手出去,輕輕地握住韓宛的手,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道:“你好,我是唐官城,感謝你能來參加我二哥的婚禮。”剛說完話,他立馬把手縮了回來。
這時,唐老爺把唐官城推到自己的右側,笑著介紹道:“大帥,這就是我那留學歸國的小兒子唐官城,他才剛回來,見著大帥您都還沒反應過來,還請您別見怪啊?!比缓笏謧阮^向唐官城使了使眼色,唐官城這才畢恭畢敬地向韓毅山鞠了一個躬,紳士有禮地進行了一番問候。
韓毅山倒是對這個面相清秀的少年才俊印象挺不錯,他緩緩開口道:“唐家的公子果然個個都是人中龍鳳,模樣也都生得這般英俊瀟灑,我才要說陜城沒有幾個千金淑女能配得上,哈哈哈?!彼穆曇粲执笥执?,笑起來叫聽的人心里一陣陣發(fā)寒,不過眾人也都陪著哈哈大笑了起來。
“來來來,請先到里面就坐。”唐老爺微微側身,讓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把韓毅山等人請到里屋。
“你們把賀禮都搬進來?!贝髱泴χx自己的副官吩咐道。
韓宛和她的母親跟在大帥的身后,一同向屋里走了進去,不過她走兩步便頻頻回頭,眸光死死地追逐著唐官城的身影,仿佛少看一眼,他就會從人群中消失了一般,她的貼身丫鬟知書在身后催了她一遍又一遍,這才戀戀不舍地回過頭朝里面走了進去。
新娘子已經接了回來,經過一番鬧鬧哄哄的拜天地以后,由喜娘攙扶著進了新房,眾人也都陸陸續(xù)續(xù)入了席。當晚,重量級的貴客韓大帥、商會會長寧坤、公安局長蔡青等人都被安排在主席,韓夫人和韓宛也同樣坐在其中。待唐老爺一番喜笑顏開的激昂發(fā)言之后,宴席正式開始,霎時觥籌交錯,眾賓歡樂。
韓宛吃得十分不專心,她總是忍不住側頭看向坐在另一桌的唐官城,臉上是一副少女懷春的神情,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只要稍加注意一下,都不難瞧出她的心思來。偏生唐官城吃得一心一意,要么就與身旁的唐七交頭接耳地說著什么,絲毫沒察覺到有兩雙眼睛正目不轉視地盯著他!
“少爺,打聽到了,他是唐家最小的兒子,叫唐官城,聽說是留洋了三年,最近才回來?!币粋€身著灰橙色麻衣的人彎身在那位少爺?shù)亩叺吐曊f道,而這位少爺名喚寧程之,是主席桌上商會會長寧坤的獨子,也是韓宛的青梅竹馬。他的相貌亦是十分出眾,五官的輪廓分明深邃,黑亮的眉毛叛逆地向上揚起,瞧著有些狂野不拘,容易給人留下些狡猾詭詐的印象,不像唐官城那般自帶一種干凈的氣息,只會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寧程之臉色一沉,眼睛依然死死地盯著唐官城,眸光中隱隱夾雜著一股冰冷刺骨的恨意。他的眼瞼重重地垂了下來,思索了片刻以后才緩緩地開口:“我怎么看著他有幾分眼熟?”
那灰橙色麻衣的人亦盯著唐官城打量了一番,爾后身體微微一顫,又低下頭湊近寧程之的耳邊小聲嘀咕道:“少爺還記得半個月前在梨園看戲么?當時有個死丫頭給你身上撒了水,你教訓她時被一人攔下,那人原是唐官城!”
聞言,寧程之眉眼上的兩撮濃毛高高翹起,怒目圓睜,上下唇在不停地摩擦抖動著,傳來陣陣咯咯的牙齒碰撞的聲響,這樣一張英雋的臉因為怒氣而稍稍扭曲變形,瞧著著實令人生畏。
“唐官城...”他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頭,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擠著牙縫吐出了這三個字,仿佛與這個只見了兩次面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找個機會給我好好警告他一番,要是他膽敢對宛兒動什么歪心思,以后別想再有安寧的日子過!”
那麻衣惶恐地瞥了一眼寧程之,猶豫了半響才點頭答應下來,隨后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