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長長的作了個揖,面上帶著一絲慚愧和震驚。這是真心實意的道歉。能讓蘇正安做到如此的人,天下恐怕只有皇帝是第一個。而第二個,就是今日這位道人了。
“蘇將軍,萬萬不可!”道人立刻托住蘇正安的手,這禮便只成了一半,算不得他受過蘇正安的一拜。
蘇正安征戰(zhàn)沙場,驍勇善戰(zhàn),為天下蒼生謀福,尋常人受他一拜,是會損福的,那道人自然不敢受這一拜。
“道長剛才所言,確為事實。蘇某人今日回京述職之事,只賤內(nèi)知曉,旁人并不知半分。蘇某人對兒女的擔(dān)憂之情,卻是賤內(nèi)也不知分毫,這次回京述職……”
“將軍……”一個溫婉的女聲響起。只見剛才在門口的那個小姑娘,拉著一個少婦模樣的女子款款而來。
那女子梳著高高的髻,簪一支金釵,下面墜著細細的流蘇,行走間搖曳生姿,令人移不開眼睛。
“夫人身體不好,怎出來了,別受了寒才是?!碧K正安一副關(guān)切的模樣,走上前去扶住那女子,想是對這女子愛極。
“已是暮春時節(jié),哪里就會這么嬌氣?!迸右荒槣厝幔従徯兄恋廊松磉?,福了福身子,那道人也并不唐突,立刻就還了禮。
“聽聞幼女說道長前來賀喜,卻不知為何?”女子由蘇正安攙扶著,在椅子上坐下。
“蘇將軍此去……”道人的臉色略微變了變,并沒有明說,他心中明白這是蘇將軍瞞著自己夫人的事情,自己自然不能說破。蘇正安已然明白他的意思,只女子還一臉迷茫,不知道人打的什么啞謎。
“夫人……”蘇正安忽然深情喚道,“并非我瞞你,實在是……新帝登基才一年余……”
“罷了?!迸油蝗粩[了擺手,像是恍然大悟般:“既如此,卻又何喜之有?”
“夫人,此事我正要討教道長。”蘇正安轉(zhuǎn)過頭,詢問似的看著道人,雙拳已然緊緊握住,這是一種不由自主的緊張狀態(tài)。
“貧道路過門口,見蘇將軍的一雙麟兒生得不凡,因此特來賀喜。”
“道長說笑,這兩個孩子均不足十歲,又有何不凡。老夫瞧著和鄰家那殺豬賣肉的屠夫家孩子相比,還少一分沉著干練?!碧K正安自謙。自家孩子的聰慧過人,他豈有不知,但又何嘗達到讓人特地來恭賀的地步。
“將軍,萬不可如此想。”道長繞著那小姑娘走了一圈,道:“屠夫家的孩子,自來多是賤命,但將軍這位女兒卻有貴人之相,我觀她眉眼,似有鳳鳴岐山之相……”
“道長,此話不可亂講,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女子驚得臉色蒼白,一雙手緊緊的扣在一起,指節(jié)都微微有些泛白。忽的,一下把小姑娘攬在懷里,一臉驚懼之色。那小姑娘年歲尚小,不知大人談?wù)摵问?,依舊笑嘻嘻的,無半點憂愁之色。
“夫人,貧道絕對不會亂講,此乃貧道昨日偶觀天象所知。貧道今日來賀喜,實是存了私心的,貧道早知今后有一大難,除非有貴人相助,否則難以渡過。昨日天象所現(xiàn)貴人之相,就在此府中。他日有難,還需夫人這一雙麟兒相助!”道人說著,微微的對兩個孩子躬了躬身子,以示尊敬,樣子看起來絕非說謊胡謅。
“今天下看似安泰,但實際并非如此,現(xiàn)朝中并不穩(wěn)固,蘇將軍肯定很明白。新帝有心招徠人才,貧道愿意一試,只是,貧道知這一去必定有難,而這兩位貴人,便是貧道的解藥……”
“這……”蘇正安有些迷糊,連他自己都前途未卜,這兩個孩子又何來貴人之相?他只擔(dān)心今日回京述職之后,全家還能不能得以立足。家人能夠在這次動蕩中勉強活下去就已算是大幸,這兩個孩子難道日后還能有所成就?
“蘇將軍且聽貧道說完?!钡廊舜驍嗵K正安的話,“單是這位小姐,自然不足以幫我解難,但是這位公子……”
道人細細的看著蘇將軍身旁的男孩,良久,只是沉默。穿堂里安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男孩忍不住開口道:“我怎么了,你且說來聽聽。”
“這位公子,器宇不凡,看面相便可知來歷不簡單!只是……若要是位小姐,卻有臨天下之勢,怪哉,怪哉!”
連說兩個“怪哉”,道人便不再吭聲。
蘇正安和女子兩人皆是一驚,也不再言語。女子甚至伸手一下將兩個孩子都攬到胸口,仿佛擔(dān)心誰會奪了兩個孩子去。
“你說我有臨天下之像,可知是幾時?到時候我也好召你來輔佐!”那男孩開口道,表情極是認(rèn)真。
眾人都嚇了一跳,女子即刻伸手捂了男孩的嘴,生怕禍從口出。
“不妨事?!钡廊藫u了搖頭,“無外人在場,今日這事,誰敢說出去,肯定人頭不保。不過,好在只是位公子,將軍夫人就權(quán)當(dāng)聽個玩笑話吧……”
蘇正安和女子臉上都是訕訕的,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這道人賀的喜,全是驚,竟無一絲喜!道人所說的玩笑,卻句句似真,令人懼怕。
“貧道知道將軍憂心何事,但是命已至此。對方既是天子,乃上天的兒子,不可違背?!钡廊税矒岬溃骸柏毜烙辛佳詣駥④姡袢丈暇┦雎?,只孤身一人前往,這位夫人帶家人皆往反方向而去,三日即可返。否則,后患無窮。只怕是……”
道人不說了,蘇正安卻完全明白。他這一去,恐怕是有去無回,說不定會牽連到家人。原先這一切只是他的猜想,只是現(xiàn)在道人也如此說,就很危險了。道人沒說完的話,他已完全明了。
蘇正安的臉色變了變,仍舊對著道人作了個揖,“多謝道長指點?!?p> 道人哈哈笑了三聲,轉(zhuǎn)身即往門外而去,身型瀟灑如同謫仙,飄飄而不可一世。
“你且留下姓名,他日我尋你也方便些!”男孩掙開目瞪口呆的女子,忽的沖了出去。
“李長風(fēng)!”
道人的聲音漸行漸遠,只聽得馬蹄響起,只留清風(fēng)一陣。
“李長風(fēng)嗎?”男孩回味般念了念這名字,嘴邊浮現(xiàn)一絲微笑,竟有運籌帷幄之感。
女子上前來攬住他低聲訓(xùn)誡:“子卿,娘給你說過多少次,不要穿你二哥的衣裳,不要如此不修邊幅,你怎的不聽?”
子卿歪了歪嘴,道:“二哥的衣服好看呢。女兒可沒有絲毫不修邊幅。剛才那個李長風(fēng)還以為女兒是個翩翩公子呢!”說罷,掩嘴笑,這才驚覺她眉眼之間是女兒相,并非男子。
“女孩子家家的,怎的反倒認(rèn)為男人的衣服好看。”蘇正安奇怪,子卿卻高興的約妹妹再去玩去了。完全放下了之前那道人說的話。
女兒身便可臨天下么?從未聽說過女人做皇帝。不過,倘若自己愿意,那肯定能做皇帝!蘇子卿覺得自己能夠做成天底下的任何事情。只是,那李長風(fēng)那么厲害,怎看不出自己一身男裝之下,正是女兒身呢!
“將軍,那道人的話……”女子看著兩個孩子遠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陳雜。
“只可信一半吧?!碧K正安嘆了口氣,“只是子卿這孩子,本就是女兒身,卻總愛扮男裝。偏偏那道人又說她若是女兒身,有臨天下的氣勢??峙履堑廊嗽缰雷忧浔揪褪桥樱駝t,不會冒險進來賀喜。難道子卿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