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飯碗
其實(shí)這是明末,男女之間的防衛(wèi)并沒有皇朝初年時候那么兇猛。比如說萬歷朝的首輔徐階大肆經(jīng)商,就曾經(jīng)開了一間規(guī)模很大的織場雇了很多織布女工。女子既然可以去工廠做女工,平日里和男人說話自然也沒有那么提防。
許名沉默了一會,說道:“我聽說插云峰的賊人強(qiáng)逼你們村繳納一千兩銀子?!?p> 秦昭答道:“確有此事?!?p> 許名說道:“如果最后實(shí)在籌不了款,你便逃到我家來吧。你我是同窗,我們許家給你一碗飯吃還是做得到的?!?p> 聽到許名的話,秦昭心里一暖。
本來以為籌不到款就要流落街頭做流民,遲早餓死了,沒想到這許家大小姐還說要給自己一碗飯吃。
可是這上門吃許相公的飯,不就變成許家的傭人了么?這傭人的丟人飯,秦昭又怎么會去吃?
秦昭虛虛一禮,說道:“多謝許家小姐。小姐放心,我們已經(jīng)有了籌錢的法子。一個月之后我們就能破解今日的困局。到時候我們秦家村殺豬吃肉,開壇喝酒,還請小姐賞光來湊個熱鬧?!?p> 許名聽到秦昭的話,微微一愣。
秦家村許名聽說過,也就是一百戶人的窮村子,被插云峰的強(qiáng)人勒索幾次了。這樣的村子怎么拿得出一千兩銀子?而插云峰的盜賊敲詐秦家村上癮,其他的村落也不敢借銀子給秦家村填這個無底洞。
怎么看,秦家村似乎都沒有辦法籌集足夠的銀子。
難道是秦昭在自己面前強(qiáng)撐面子?
不過秦昭最后一句話還是把許名逗樂了。她噗嗤一笑,說道:“爹爹可不許我到處拋頭露面,我怎么去你們村喝酒?”
想了想,她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們怎么籌銀子的?”
秦昭拱手說道:“小姐就在家里等消息吧。一個月后,一定會有我秦家村全額繳納賊人銀子,順利春耕插秧的消息。到時候就算小姐不能來秦家村喝酒吃肉,我也一定會送一份酒肉到許相公門前。”
許名坐在轎子里,詫異地看著秦昭。
秦昭說話說得這么言之灼灼,整個人顯得沉穩(wěn)自信,可和以前那個老實(shí)巴交的秦昭大不一樣了。以前的那個秦昭說話半天才能憋一句,問起事情支支吾吾好久才能給個答復(fù)。遇到大事,原先那個秦昭總是一言不發(fā),從來不懂得和人商量。
而眼前的這個秦昭卻靈活自信,能在這樣的困境中不氣餒,和自己聊天打趣,似乎還隱隱成為了秦家村的話事人。
真是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
許名笑道:“那我就等著秦小哥的好消息了!”
許名本來是和秦昭說嚴(yán)肅的事情,但秦昭總是舉重若輕說得輕松愉快,讓許名也忍不住和秦昭逗趣,叫他秦小哥了。
秦昭拱手一禮,說道:“小姐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許名道了一句萬福,不再多說,放下了轎簾。轎夫抬起了轎子,繼續(xù)往許名的外婆家開去。
……
四人繼續(xù)往北走,走了兩天,從廣州府的永安門進(jìn)入廣州城。
據(jù)明黃佐《廣東通志》載,廣州城“周長三千七百九十六丈、高二丈八尺”。有城門、城樓、敵樓、警鋪等。“崇禎十三年增筑北城,將城墻培高七尺,增厚墻基,并且每隔二十丈置有臺階,以便在城墻上落”。
廣州開城門十八座,它們分別是舊城八門,分別是正北、小北、正東、正西、大南、定海、文明、歸德;外城五門分別是太平、五羊、靖海、油欄、竹欄;新城三門分別是永安、永靖、小南。另水門兩座是東濠口的東水關(guān)和西濠口的西水關(guān)。
珠江水從兩個濠口水關(guān)入城,城內(nèi)有商船碼頭。
秦昭一行人走的永安門在廣州城的西南面。
城門口有聚在一起聊天的守城兵丁,一看就是兵痞。不過看秦昭三人穿得破破爛爛不像是有錢人,兵痞們倒也沒有上來勒索,任三人進(jìn)了廣州城。
進(jìn)城門市一個甕城,好多鄉(xiāng)下人肩挑貨物在甕城里售賣。還有一些挑夫力士站在甕城里等人雇傭。這些人旁邊的空地上則趴著許多骨瘦嶙峋的乞丐。有一些已經(jīng)餓得半死了,趴在自己的碗后面一動不動,像是一具具尸體一般。
如果秦昭不能炸死盜賊,秦家村的人就要和這些乞丐一樣漸漸餓死在甕城里了。
穿過甕城城門,前面的道路豁然開朗。比起被盜賊掠奪而無比蕭條的秦家村,廣州還是有巍巍大城的氣象的。“西關(guān)”的貿(mào)易街上開滿了店鋪,道路上行人很多,不少人都揣著銀子和店家貿(mào)易。勾欄客棧妓館酒樓遍地都是,賣頭巾帽子的,賣布料賣棉花的,賣成衣做裁縫的,打鐵修鍋的,賣鞋子的,賣刀具廚具的,做家具的,各種買賣一應(yīng)俱全。甚至西關(guān)里還有一條街全是南洋番貨,專賣南洋販過來的胡椒、香料、藤蠟、蘇木之類的玩意。
這亂世對廣州的生意有影響,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廣州的商貿(mào)依舊繁忙。
城市里有些臟,道路兩側(cè)的下水道大多淤積著。墻角路尾時常能看到堆積的垃圾和人畜糞便。好在這時天氣寒冷,秦昭倒是沒有聞到令人惡心的味道。
秦有理還好,來過幾次,對廣州的繁華習(xí)慣了。秦寧和趙良策就是第一次來了,一路新奇地東看西看,仿佛生怕錯過了哪一片繁華似的。
在西關(guān)的主街上逛了一圈,三人也沒有找到賣火藥的店面。
趙良策甕聲甕氣地說道:“昭哥兒,這沒有賣火藥的,怎么辦?”
秦昭想了想,說道:“思來想去,這火藥買賣恐怕要去找泉州鄭家?!?p> 老賬房愣了愣,問道:“泉州鄭家?”
秦昭點(diǎn)頭說道:“對,就是在海面上稱霸的泉州鄭家。找別的海商買火藥也可以,不過天知道哪家愿意賣給我們,不知道要找多久。鄭家在海上稱霸在福建稱王從來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恐怕找他們是最合適的。”
尋覓那些躲躲藏藏的海商太麻煩,天知道他們躲在哪個港灣的角落里?買火藥最方便的,還是找無法無天的泉州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