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寒襲來,氣溫驟降,唐雪玉坐在窗前,翻動書頁,指尖沾得點(diǎn)點(diǎn)水潤,她抬眸,窗外小雨瀝瀝,一個人影匆匆拐進(jìn)冬院,秦安與她對視,忽的收起往日嬉皮笑臉,恭恭敬敬“鎮(zhèn)國公府來人了?!?p> 長安街上冷冷清清,雨落屋檐,唐雪玉微抬眼,便可見得傘沿下深了的景,與紛紛揚(yáng)揚(yáng),打落在地的桃花瓣。
秦安在一側(cè)與她撐傘,身后馬車緩緩跟著二人,一座不起眼的院子,近在眼前。
唐雪玉望著這敞開的大門,與恭恭敬敬迎接她的人,心里不由得想笑,她竟有一天也可以飛上枝頭,這一天還來的這么快。
秦安開口“小姐請,國公爺在里面。”
從大門到前廳一路上站滿了身著赤甲的士兵,唐雪玉不自覺將左手腕藏在衣袖下,手負(fù)身后,她狀似不經(jīng)意問秦安“他們是誰?國公府的侍衛(wèi)?”
“回小姐,他們是國公府私軍,赤炎軍。”
唐雪玉掃過士兵臂腕,赤甲上面的繡紋,與她手腕處印記一模一樣。
路盡時,大廳中,只有一位三十來歲的美大叔正襟危坐,與踏入廳中的唐雪玉四目相對,秦安退去,她一人站在廳中,不卑不亢。
兩廂對峙良久,秦潯終于開口“見到我,你不該開口叫聲爹嗎?”
唐雪玉覺得好笑,她就笑了“生子不養(yǎng),為父不教,你擔(dān)得起這一聲爹嗎?”
秦潯靜靜看著她,不過短短數(shù)月,她比濯錦的畫中人出落的更加絕美,比之她娘,更勝之,一身傲骨,更是有婧兒當(dāng)年風(fēng)范。
秦潯一時看癡,起身走到唐雪玉身前,她冷若冰霜的眉眼,婧兒生氣,也是這個模樣……
他伸出的大手停在離唐雪玉面容不過咫尺之遠(yuǎn),回過神來,她終不是她。
唐雪玉甩袖離遠(yuǎn)了些,說話毫不客氣“有話快說,我時間寶貴著?!?p> 誰料秦潯一把抓住她左手舉起,赤炎紋現(xiàn),秦潯一幅果然如此,唐雪玉欲掙開他卻不得“你干嘛?!”
秦潯知道,這一時半會兒要改善父女二人關(guān)系是不可能的,他食指劃動,仿若鋒利的匕首,劃破赤炎紋,一根紅色細(xì)線快速系在她手腕上,赤炎紋與紅線一起隱沒在皮膚下,什么也看不出來。
唐雪玉早在他動手那刻便喚出紅淺,她身后小紅花揮舞著藤蔓,蓄勢待發(fā),唐雪玉怒道“老子不是玩偶,任你們想干什么干什么的!”
真以為她是軟柿子好欺負(fù)是嗎?他們想干嘛就干嘛,鳳瑾是,夜輕塵是,白曄是,這個不知從哪里鉆出來的爹也是!
秦潯神色古怪的看著唐雪玉,當(dāng)年的上官婧溫柔賢淑,北辰四大才女之一,何時開口說過臟話?
唐雪玉掙開他“既然國公爺無話可說,告辭!”
“站住”
唐雪玉停在門口,秦潯緩緩道“我知你心里有怨,也不求你能原諒爹,但今日有幾件事囑咐與你?!?p> 唐雪玉沒有回頭,沒有開口,秦潯繼續(xù)道“第一件,極重要的事,暫時還不能接你回府,但萬不可讓第三人知道你身上有赤炎紋;二,鄴城秦家是我族分支,你以后若有什么事,直接找秦安,他是鄴城秦家少主;三,當(dāng)年你娘與夜王府……”
秦潯話只說了一半,他實(shí)在不贊同當(dāng)年上官婧所為,孩子們的事,讓孩子們自己選擇有何不可?以秦家女兒之姿,這天底下的好兒郎誰不拜在裙下。
唐雪玉沒聽到后文,冷聲道“哼!你以為我稀罕你這勞什子赤炎紋嗎?!”
當(dāng)年既然將傻子唐雪玉丟在三水村,今日為何要找到她?她未吃過秦家一粒米,憑什么突然就出來一個人說是她爹,說她是鎮(zhèn)國公府高高在上的小姐,她難道不傻了后就應(yīng)該照著他們安排的軌跡前行?憑什么!
秦潯嚴(yán)肅了神色,卻不便與她多說,只道“你記住爹的話,尤其是赤炎紋,一定不能讓別人知曉?!?p> 唐雪玉冷笑“是,你們總是有不可推卸的理由,什么什么都不能讓別人知道!”赤炎紋,鳳凰印記,她身上這層皮就像畫板一樣,什么都有。
唐雪玉踏出門檻,還未走出院子,秦潯又道“等等”
她實(shí)在不耐煩“你有完沒完?”
以秦潯如今地位,便是連景帝也未曾敢如此呵斥他,然他面對這小小少女,卻實(shí)在無法生氣,只得緩聲道“我派個人跟著你,供你差遣,以后也好護(hù)你周全。”
外面軍列中一十七八歲的素衣少年上前“屬下秦陽,參見小姐?!?p> 唐雪玉冷哼一聲離開,秦陽快速跟上,外面馬車候著,雨還在下,秦安撐著傘上前“小姐是坐車還是走路?”
唐雪玉一言不發(fā)上了車,馬車緩緩行駛遠(yuǎn)離這偏僻的小院,秦安秦陽二人跟著她,一路無言直至冬院,唐雪玉停下腳步看向秦陽,臉色不怎么好“衣食住行自己解決!”
派一個大男人跟著她,虧她這從天而降的爹爹想的出來。
秦?。何乙矝]有辦法,赤炎軍中只有男兒。
踏入冬院,石桌前陸霜回首“雪兒”她往后一瞧“這是?”
唐雪玉冰冷的神色一緩,看了一眼秦陽“路上撿的,無家可歸,看著怪可憐的,就帶回來了?!?p> 秦陽站姿筆直,鐵骨錚錚一漢子,聽到唐雪玉那句撿的,臉上隱隱繃不住,他還不至于像個叫花子吧?
陸霜笑的揶揄“你這一出去,就撿倆回來?!?p> 唐雪玉斂下神色,換上笑顏,輕撓她“就曉得打趣我?!彼拷懰澳憬衲瓯阍摷绑橇?,別是春心萌動了?快說說看上哪家少年了?”
陸霜嗔道“你一聲不吭的就跑出去歷練,我這好不容易得了空來看你,你還笑話我?!?p> “好啦,走太急了。”她拉著陸霜往房里去“我一路上買了許多玩意,來看看可有你中意的?!?p> 晚間,夜明珠將書房照得透亮,唐雪玉單手支著腦袋,另一只手輕敲桌面“我問你答,明白?”
秦陽本坐在下首“是”
“先說說那勞什子赤炎軍是個什么樣的存在?!?p> 赤炎軍赤炎紋,這其中關(guān)系肯定不小,她暫時不知秦潯言下之意,但出身她改變不了,既來之,則安之。她總得先了解了解,以免日后遭遇什么人禍而措手不及。
“是”
大約一萬年前,赤云界只有三大帝國,北辰只是個靠依附為生的小國,當(dāng)年北辰的開國圣祖領(lǐng)一眾諸侯,力抗三大帝國,吞并小國,一躍為四大帝國之一,其中艱辛非旁人可知,北辰以武立國,尚武為尊,建國時圣祖便有令,允許各府自養(yǎng)私軍,若以后皇族昏庸,無可堪大任者,諸侯可伐,取而代之。
十萬赤炎,正是鎮(zhèn)國公府私軍,正如玄戈軍于夜王府。
“嘖嘖”唐雪玉感慨,“這皇帝心可真大,他們有什么底氣覺得別人不會反他?”
“小姐有所不知,北辰并非皇族一家獨(dú)大,實(shí)乃三家分權(quán)?!?p> 唐雪玉聞言看向秦陽的眼神略微有些不同“哦?三家分權(quán)?”
“北辰皇族背后還有擢仙宮和帝京學(xué)院,他們相互掣肘,相互依附,若非皇族中實(shí)在無能人,否則擢仙宮和帝京學(xué)院不會任由諸侯造反?!?p> 唐雪玉似笑非笑看著秦陽“你知道的挺多的嘛!”她話鋒一轉(zhuǎn),“那再說說,如今的鎮(zhèn)國公府里面又是個什么情況。”
秦陽眉頭一皺“鎮(zhèn)國公府中,情況有些復(fù)雜?!?p> 但凡大家族中,爭權(quán)奪利,必不可少,像唐雪玉這般莫名其妙趕鴨子上架的,更應(yīng)該要知己知彼。
唐雪玉換了只手撐腦袋,懶懶道“不必往細(xì)了說,大概是個什么形勢,主要是哪幾個陣營。”
“府中主要有三方勢力,二爺一家,夫人和姜姨娘,他們覬覦赤炎軍,幾年來明爭暗斗,公爺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p> 唐雪玉冷笑“你們公爺好福氣,左擁右抱,美人到不少?!彼掍h一轉(zhuǎn),仿若不經(jīng)意問道“要想得到赤炎軍的條件?!?p> 秦陽突然緊盯著唐雪玉“讓赤炎令認(rèn)主”
“那你在赤炎軍中什么身份?普通士兵?”
秦陽略一糾結(jié),如實(shí)道“不瞞小姐,家父在軍中任主將,替公爺打理軍中事物。”
唐雪玉一想就明白了秦潯之意,意思是讓秦陽成為她最忠誠的屬下,替她去爭那赤炎軍嗎?
“我實(shí)話與你說,我對那什么赤炎軍并沒有興趣,如若你想尋一代名主,明日便可走了?!?p> 秦陽握緊了拳,他本為家中庶子,此次被父親指派來保護(hù)唐雪玉,于他而言,更像是無望下放,家中兄弟莫不是在帝京鎮(zhèn)國公府中為自己選擇的未來赤炎少主出謀劃策,只有他,只有他因?yàn)樯矸荼拔?,便只能聽命于這突然鉆出來的秦家小姐。
唐雪玉見他神色隱忍,少年人的不甘壓抑盡在那雙不服輸?shù)难垌校蝗婚_口“不過也可以試試”,她說完這句話就后悔了,試個錘子啊,大半夜的瞎做什么決定?!
對上秦陽陡然亮起的眼眸,唐雪玉沒好意思再反悔,只能硬著頭皮道“文以治國,武以安邦,古人有言'將者,智、信、仁、勇、嚴(yán)也',既然你有志于赤炎軍主將,這為將之道,需得你自己學(xué)習(xí)琢磨?!?p> 言下之意,想要助她這樣一個文不成武不就的人與一群工于心計(jì)的人爭權(quán)奪利,那必是一條充滿荊棘之路。
唐雪玉微一頓,忽的濃厚的靈力直襲秦陽,秦陽匆匆一擋,身旁茶座粉碎,唐雪玉起身負(fù)手,渾身的散漫一退“我不是扶不起的阿斗,既然你不甘,我們大可以一博!”
秦陽突然站起,單膝跪下“誓死效忠小姐!”
唐雪玉微微皺眉“男兒膝下有黃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以后不要動不動就下跪,起來!”
“是”
“坐下”
“是”
唐雪玉:真是個二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