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藥引
彩珠回憶起流血往事，雙目涌淚，凄惶道：“姑娘不知，這本是我家老爺府邸，他是吳郡豪帥，手下數(shù)萬精兵掌管吳郡，吳候率軍攻打吳郡，老爺?shù)謹巢蛔。_城投降，吳候卻不守承諾，將老爺殺了，霸占了府邸，還貪念夫人美貌，納為妾室。夫人與老爺感情深厚，二人好比比翼飛鳥，一只已死，另一只斷不肯獨活。為了報仇，夫人假意屈迎吳候，伺機暗殺，但被吳候洞悉，刺殺失敗。吳候震怒，夫人被以凌遲處死，貼身婢女都被扔進院中古井淹死，因奴婢只是個看門掌燈的粗活丫鬟，那時回家中過節(jié)，才逃過一難。也正因此，吳候封了春芳院，不準府中人踏入?！?p> 秦玊兒聽了原委，半天沒再做聲，盯著彩珠問道：“你也算個忠仆，那你想殺吳候為你夫人報仇嗎？”
彩珠搖頭：“亂世之中，巧取豪奪，奸邪偽詐本就是王者立世根本，求存之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夫人感情用事，為夫殉情，這是夫人大義。奴婢受夫人之恩，來拜祭夫人只為盡小忠，對吳候，奴婢并無恨意?！?p> 秦玊兒沒想到一個小丫鬟能說出這番道理，與她倒有些不謀而合：“你起來吧?！?p> 彩珠不敢起，“你不過一個不礙事的小丫鬟，我也無需討好孫策，兩端無益的事，我多嘴干什么？”秦玊兒如此說，彩珠才暗暗放心。
“多謝姑娘，姑娘雖只有片詞遮掩，對奴婢無異救命大恩，奴婢無以為報···”
“好了，好了，”秦玊兒不耐煩了，“我對你沒什么恩，只是我自己不想多事而已，我若想說，你磕破了頭求我都沒用。”
彩珠無話再說，起身便要告辭離開，“哎，把這紙錢燒完了再走?！鼻孬T兒叫住。
彩珠爬進床底又掏出了一些紙錢，蹲在火盆旁，拿出火折子點上。
秦玊兒也蹲到火盆邊取暖，突然笑了，“姑娘笑什么？”彩珠正在祭拜，心情低落，秦玊兒就算對死者不敬重，聽了這人間慘事也該緘默，如何反笑了？
“我問你，你夫人是怎么刺殺吳候的？”秦玊兒笑問，火光在明眸中閃爍，見一張還沒引燃的紙錢被風吹出，撿回來丟進去。
“夫人是名門將后，自幼習劍，不輸男兒。那日除夕，夫人佯裝舞劍助興，趁吳候醉酒不察時刺殺，沒想?yún)呛蚓X，抬手躲過了夫人兇險一劍，只被刺傷胳臂。二人決斗，夫人手握長劍也不敵吳候赤手空拳，又有救軍趕到，很快被拿下了?！辈手槿鐚嵉馈?p> 那一場龍鳳斗可謂驚心動魄，孫策醉拳對恨劍，若非常年習武征戰(zhàn)，警惕性極高，反應也敏于常人，才幸免于難。自己本是武將，有力敵萬軍之勇，雖被刺傷依然鎮(zhèn)定自若對敵。
黎芳是抱必死之心，劍走偏鋒，招招致命。她雖也是半個高手，手下敗過許多男子，但這次對手是“小霸王”孫策，最終被一招“猛虎搶食”奪了手上寶劍，反被制住。
秦玊兒聽了搖頭道：“笨，但凡暗殺，終究不保險，不僅勝負難測，就算殺了人自己也難脫身，白白送命。殺人最好的手段還是使毒，無影無形，毒死了不能追究，毒不死也無從查起?！?p> 彩珠聽之有理，但事情已過，人也死了，論功過是非都沒有意義。燒完之后，彩珠勸秦玊兒一起走，秦玊兒不以為然，沒柰何，彩珠一人冒雨翻墻而出。
秦玊兒一人呆在廂房等著雨停，突然聽到熟悉的吱吱聲，“糯米？”
一白影躥進來，跳進秦玊兒懷中，糯米渾身雨水，滿身沾泥，秦玊兒忙打它下去：“小東西，弄臟我衣裳了。”
糯米在秦玊兒腳下打轉(zhuǎn)，用腦袋磨蹭她的鞋子，十分親狎。
“瞧瞧你，弄得這么臟，回去給你洗澡，你可別叫喚?！?p> 糯米朝門外跑出去，再跑回來嘴里拖著一條已經(jīng)死透了的黑蛇，像對秦玊兒邀功般裂開嘴笑，秦玊兒蹲下身子摸了摸糯米的小腦袋，可憐道：“巧昀不在，可憐要你自己找吃的，唉，也不知那個死丫頭現(xiàn)在怎么樣了？”
秦玊兒想起路上行程，便有些牽掛周瑜，自己毒啞江柏，把他氣得七竅生煙，沒想到轉(zhuǎn)身會替自己擔責受罰，實在出乎她意料，看來，他是真拿自己當夫人了，并未騙她。
雨停，秦玊兒走出春芳院，孫策已派人在府上四處尋她，終于找到了，也不關心她去了哪里避雨，忙忙請秦玊兒為吳老夫人配藥引。
秦玊兒隨孫策至清暉園進吳老夫人廂房，孫小妹已是望穿秋水，見到秦玊兒，忙忙迎上來，討好的叫了一聲“秦姐姐”。
秦玊兒是獨女，沒有親熱的兄弟姐妹，被這一聲“姐姐”叫的渾身不自在：“我可沒什么妹妹。”
孫小妹本是討好，卻碰上個硬釘子，不高興的撇下嘴，“小妹累了，早點去休息吧，這里有我照顧?！睂O策知道二人脾性相沖，忙打發(fā)孫小妹退下。
“喏。”孫小妹因熬藥一夜未合眼，的確精疲力竭，“大娘醒了，哥哥一定要告訴我?！?p> “知道了?！?p> 孫小妹走后，丫鬟端上一碗琥珀色的伏龍肝藥湯，秦玊兒要了一盆水凈手，又找孫策討了把鋒利匕首在火上炙烤后，忍痛在自己手指上深深的劃了一道血口。
“姑娘這是做什么？”孫策驚道，忙要為秦玊兒包扎傷口。
秦玊兒止住，將手指傷口出的血擠入藥水，直到血滴盡。血散開，像一朵盛開的紅花慢慢暈染了藥水：“我的血就是藥引，吳候快喂老夫人喝藥吧?！?p> 孫策端著這碗血水，半天未動，“吳候放心，我從小父親就用藥水為我浸泡身子，入肌膚，養(yǎng)筋骨，母親用蛇血為我補身，我的血便是大補之品。老夫人胃部有傷，米粥都難消化，她身體孱弱，貧血加疾，喝我的血，正好以形補形?！?p> 孫策并未懷疑秦玊兒醫(yī)術(shù)，只是心疼秦玊兒，看著她纖纖手指上的深紅血口，心情復雜。
孫策和丫鬟伺候吳老夫人喝下融了秦玊兒血液的補藥，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喂完藥，孫策覺得吳老夫人蒼白的臉色恢復了些神氣。
秦玊兒拿出準備好的配了藥草的手絹包住手指傷口，臉上露出疼痛的表情。
“姑娘，很疼嗎？”孫策過來關心。
“當然疼啦，你不知道‘十指連心’，我還要用草藥刺激傷口，不能讓它愈合。”
“為什么？”孫策不明。
“老夫人要連服七天的藥，只能加深刀口出血，不然滴一次血割一條口子，我吃飯都沒手了?！鼻孬T兒道。
“姑娘若沒手吃飯，我喂姑娘吃?！睂O策突然冒出這么一句，雖無他意，但出口才覺此言失禮，臉騰地紅了。
秦玊兒并未在意，笑道：“吳候喂我吃飯無礙，那我還要穿衣，還要沐浴，還要上茅房呢，你還幫我寬衣解帶不成？”
孫策不想秦玊兒比他還膽大敢言，低頭道歉：“在下失言了，姑娘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