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看著神宗筆直坐著的身軀,仿佛整個天地只剩下眼前這個頂天立地的身影!正是眼前的這道身影一肩扛起大宋這座大山,在一條注定孤獨的道路上如履薄冰的艱難前行!想到此處,趙煦的眼眶慢慢濕潤。
“二位卿家的想法朕已清楚,此事不急于一時,容后再議吧!”許久,神宗方才淡淡道。
蘇遠承凌志二人一見神宗的神態(tài),就知道神宗這是要他們不準再提此事了,只得心頭暗自嘆息一聲。
“遵旨”蘇遠承凌志二人齊聲應(yīng)道。
神宗稍一頷首,而后表情十分嚴肅的告誡道:“二位卿家日后主持評定官制所事務(wù),需謹言慎行、小心謹慎!”
“臣等必定兢兢業(yè)業(yè),不負陛下所望!”蘇遠承凌志二人躬身向神宗深行一禮,臉上都難掩興奮之色。
這應(yīng)該是今天唯一比較好的消息了,他們的表現(xiàn)終于成功得到了神宗的認可。只是,他們并不知道,他們在殿試的時候就已經(jīng)給神宗留下了相當(dāng)深刻的印象。
“如此,二位卿家便退下吧?!鄙褡谏斐鍪种溉嗳嗵栄?,徐徐道。
“臣告退”蘇遠承凌志二人聞聽神宗此言,便向神宗作揖而后緩緩?fù)顺鑫牡碌睢?p> 于此同時,三省六部的主官從文德殿離開便各自回衙門處理公務(wù)。值得一提的是戶部尚書薛向一回戶部衙門便立刻會同早已等候在衙門的都市易司提舉高獻林一同著手平抑糧價。
其他主官包括幾位相公也是照常回衙門辦公,并無任何異常。這讓觀察他們有無異常的皇城司親事官們極為郁悶,實在不明白上面為什么突然吩咐盯著這幾位大人。
此刻正在處理公務(wù)的呂惠卿卻是有些心不在焉。為官多年的他早已經(jīng)將官場必備技能修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以至于朝會上滿朝文武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只有神宗隱隱在呂惠卿退出文德殿的時候察覺呂惠卿出文德殿時呂惠卿的姿勢稍顯僵硬。
官員,發(fā)號施令者。無論官職大小,日久天長、潛移默化,都有“修煉”出完全區(qū)別于普通百姓作派和氣質(zhì)。對于如呂惠卿這般位極人臣的官員而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這種養(yǎng)氣功夫也自然是爐火純青。
一直到了晚上,處理了一天公務(wù)的呂惠卿回到府里便立刻吩咐門房通知呂升卿來見他,而后便一頭扎入書房,將房門緊閉。
另一邊,蘇遠承凌志二人退下后,神宗便帶著趙煦擺駕勤政殿。一路上神宗一直默不作聲,趙煦看神宗一直在思考著什么也自然不會去打擾神宗。最了解神宗的陳光也一直靜靜的跟在神宗身后,童貫等內(nèi)侍見此,跟在后面都下意識的放輕腳步。
回到勤政殿,神宗便坐到案前但并沒有著手開始處理奏章,而是眉頭緊鎖的靜靜的坐在那里。
“陳光,你跟著朕那么久,朕要你說實話,你如何評價王介甫此人?朕要聽你的真實想法?!痹S久,神宗突兀的對著靜立一旁的陳光問道,臉上滿是探詢之色。
陳光沉思片刻,便平靜的說道:“官家,以臣看來,王介甫無疑是一個很杰出的改革家,他勇于直面大宋的社會問題提出自己的解決方案。但人無完人,王介甫身上也同樣存在著一些缺點,獨斷專行、任人唯己這些缺點官家也是十分清楚的?!?p> “是啊,朕一直都清楚!但朕登基時大宋的情況容不得朕顧慮太多,朕只能靠他來推行新法!朕突然在想,如若變法失敗,那些士大夫又會如何評價朕呢?”神宗若有所思的說道。
“爹爹是在想新法的一部分弊端其實跟提出新法的王介甫自身缺點有關(guān)吧?看來蘇遠承凌志二位大人今日所言讓爹爹很是意動!”一直默不作聲的趙煦突然打斷神宗的自言自語。
在趙煦看來,王安石的某些想法超越了大宋的社會現(xiàn)實。如他認為:“今公賦祿與之,即不為余人侵牟,而又不至枉法害事以取賂矣?!?p> 王安石認為給天下官吏以充足的俸祿就可以杜絕賄賂請托、枉法受臟等弊端,這對此時的封建官吏來說想想都是不可能的。
又比如,王安石主張改革吏治,以期“自此善士或肯為吏,善士肯為吏,則吏、士可復(fù)如古,合而為一。吏與士、兵與農(nóng)和為一,此王政之先務(wù)也?!?p> 王安石竟然試圖恢復(fù)古代士吏合一的制度,顯然是不可能的。王安石只看到變法能帶來的富國強兵的一面,而忽視了為達此目的需要付出代價的一面。他雷厲風(fēng)行地推行變法,要把自己的理論和設(shè)想變成現(xiàn)實,而無暇顧及人民的承受能力。因而損害了百姓的利益,必然喪失百姓強有力的支持。
王安石任人唯己,為了推行新法,采取了極端的用人措施,即以新法為標(biāo)準,贊則用,反則貶。如劉敞因“論新法不便”“安石怒摭前過,斥通判泰州,以集賢校理、判登聞檢院、戶部判官知曹州”。
在趙煦看來,適度的采取這種方法可以打擊反對派并增強改革派的力量,但王安石卻沒有把握這個度,對于意見相左的建議全盤否定,致使改革派孤立無援,甚至內(nèi)部也離心離德,陷改革于困境。
王安石不惟任人唯己,還存在獨斷專行的傾向。王安石把一切異議斥為流俗,使一些對新法持善意批評態(tài)度的人離開了改革派集團,如歐陽修“及守青州,又以請止青苗錢,為安石所詆,故求歸愈切。”
這樣一意孤行必然致使新法在執(zhí)行過程中紕漏百出,流弊甚廣。
趙煦巴拉巴拉的說了很多后世對于王安石的一些評價。這些評價神宗是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聽到,乍一聽就感覺耳目一新,仔細一想發(fā)現(xiàn)非常有道理。
“在孩兒看來,王介甫的改革措施確實可以讓我大宋朝廷擺脫積貧積弱,但其中一些舉措只能適用于一時并不能適用一世。依孩兒所想,變法革新求的是變是新,隨著時間推移,王介甫新法中的部分內(nèi)容已經(jīng)不合時宜,那這部分新法就應(yīng)該修改,做到與時俱進!”趙煦神色鄭重的總結(jié)道。
“煦兒,你可知在王介甫新法的基礎(chǔ)上繼續(xù)改革新法要冒著多大的風(fēng)險?”神宗神色嚴肅的對著趙煦沉聲道。
“爹爹難道還要學(xué)王介甫那樣雷厲風(fēng)行的推行新法嗎?”趙煦眨眨眼,揶揄道。
“這次,我們來試試你說的溫水煮青蛙吧!”神宗同樣眨眨眼,咧開嘴笑著道。
趙煦一聽此言,也笑得雙眼咪成一條縫。一旁的陳光看著這父子倆的笑容打了個寒顫,腹誹道:“這父子笑的,真像一大一小兩只偷了雞的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