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情義江湖賦（上）
北國風(fēng)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雄關(guān)內(nèi)外，惟余莽莽。
天地一色的雪雍關(guān)雄渾壯闊，玉坤山左右延伸，猶如一條盤踞北方的臥龍，高高俯視著南方大地。
關(guān)北，燕州城。
位于城北的歐陽世家過去也算得上富貴之家，奈何時運不濟，家道中落，如今歐陽府邸門庭凋零，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的繁華。
歐陽府門前的積雪被清掃得很干凈，行人經(jīng)過門前都會望一眼高高懸掛的白燈籠，紛紛長吁短嘆，深表惋惜。
忽而大道上傳來馬蹄聲聲，三人策馬正朝歐陽府邸緩緩走來。
慕榮遙望歐陽家門庭眉宇肅穆，跟在身后的明劍和陸羽這一路走來都不敢跟他搭話。
來到寂寥庭前，仰望高高懸起的“聚義鏢局”匾額，還有那顯眼的白燈籠，慕榮眉頭擰得更緊，眸底漾起一絲深藏的傷情。
府門緊閉，陸羽不待慕榮吩咐便很自覺地前去叩門。
叩了兩下之后，大門開啟了，探出一個精干的青年，一看就是常年習(xí)武之人。
陸羽難得規(guī)矩地與那青年相互致禮后方問：“請問府上當(dāng)家的在么？”
那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眼身著便裝的陸羽疑惑道：“尊駕是……？”
陸羽道：“我家公子特意從關(guān)南趕來吊唁的?！?p> 青年順著陸羽指引的方向一看，瞬間大喜過望：“大公子！”
青年三兩步飛下臺階來到慕榮面前深深一揖，慕榮亦從容回禮道：“人杰，好久不見?！?p> 陶立道：“大公子您可算來了，兄弟們可都日夜盼著呢！”
這時，府里面聽見陶立聲音的鏢局弟兄也都出來了，紛紛圍上來，七嘴八舌說的都是“大公子您終于來了！”、“大公子，我們可算是把您給盼來了！”之類的話。
慕榮顯然沒弄明白這情況，還是陶立解釋道：“大公子有所不知，自打我們二姑娘去了以后，當(dāng)家的便一頭扎進了墳地，弟兄們好說歹說，鄉(xiāng)親們也都去勸過，可當(dāng)家的誰的勸也不聽，這都半個多月了，再這樣下去，我們是真怕他就這么跟著姑娘去了呀！”
陶立說著說著，一大老爺們眼眶都紅了：“大公子，當(dāng)家的有多疼我們二姑娘您是知道的，如今她這一去，幾乎是把當(dāng)家的半條命都給帶走了！他心里有多難過，弟兄們都明白，可他不能倒??！弟兄們需要他，鄉(xiāng)親們也還需要他呀！”
鏢局弟兄們聽著陶立的話也都跟著紅了眼眶。
陶立抹了一把眼淚接道：“如今您來了就好了，當(dāng)家的一向與您最為要好，您的話他一定會聽的！陶立求您，快去勸勸當(dāng)家的吧，陶立代弟兄們給您磕頭了！”
陶立說著就要朝慕榮跪下去，慕榮連忙一把將他拉住：“哎人杰，你這是做什么！”
陶立紅著眼睛滿是希冀地望著他，慕榮拍了拍陶立的肩道：“你放心，浩然與我乃生死之交，他有難，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p> 陶立激動得眼淚嘩嘩連連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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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時結(jié)緣一杯酒，萬水千山等閑游。
仗劍天涯滌濁世，萍蹤俠影遍九州。
我今關(guān)南君關(guān)北，生逢亂世身不由。
何當(dāng)共劍行俠路，快意江湖任去留！
十六年前，慕榮初遇歐陽烈時，歐陽家尚未凋落，歐陽家雙親亦尚在人世，兩個仗劍江湖的少年萍水相逢，譜寫了一曲壯懷激昂的情義江湖賦。
慕榮自幼機敏聰慧，無論學(xué)什么都很快，長到十二歲上下時，慕謙除了行軍打仗實戰(zhàn)和人生閱歷，便已基本沒什么可教他的了，畢竟慕謙自己也讀書不多，學(xué)堂教的那些對他而言也基本沒什么裨益了。
于是，從十二歲起，為了歷練他，增加他的閱歷，慕謙就把將軍府經(jīng)營的馬隊交給了他。
那時慕謙尚未回京任職，還在鄢都任紫耀軍主帥，為天啟帝守衛(wèi)北境重鎮(zhèn)鄢都，將軍府的生計一直是個老大難問題，慕謙還收留了許多跟隨他出生入死多年、傷殘后無家可歸的親信老兵。
為了養(yǎng)活這么一大家子人，慕謙便組了一支馬隊交給這些老兵經(jīng)營，以南來北往販茶為生。
然而，因形勢太亂，外加馬隊里都是只會舞刀弄槍、打仗殺敵的大老粗，而慕謙又自有紫耀軍務(wù)要忙，長年不在京城，當(dāng)然不可能跟著馬隊南來北往地跑，故而馬隊收益一直不是很好，年年都只能將將好夠本養(yǎng)活這些無家可歸的傷殘老兵，有時候甚至還會虧本，日子過得相當(dāng)艱難。
再者，就算是慕謙親自帶隊，也未見得馬隊收益就會有所好轉(zhuǎn)，畢竟排兵布陣、征戰(zhàn)沙場他是很在行，可論經(jīng)商，他卻未必能做得比這些老兵好得到哪里去。
慕榮長到十二歲這年，正逢馬隊經(jīng)營不善面臨解散危機，如此一來，這些傷殘老兵的生計就成問題了，慕謙又不能放任他們不管。
且不說他們是跟隨自己出生入死時落下傷殘才不得已退出戰(zhàn)場的，若是讓這些身體雖小有殘缺，但到底還是上過戰(zhàn)場殺過人的老兵就這樣散伙自謀生路，只怕他們多半會落草為寇，危害這亂世當(dāng)中本就已苦不堪言的普通百姓。
就在慕謙和馬隊所有人都一籌莫展之際，慕榮自告奮勇，提出他愿意一試，看能不能讓馬隊起死回生。
慕謙和柴素一聽了倒是頗為歡喜，因為慕榮時年雖只有十二歲，可他們素知他的聰慧，對他的能力也很有信心，遂同意了。
出人意料的是，那一次馬隊大獲成功。他們帶去的南方?jīng)]有的上等印花布料大受歡迎，同時帶回到大梁的茶葉也賣了個好價錢，馬隊不僅一次性扭虧為盈，而且還小小地賺了一筆，老兵們生計有了著落，同時還能補貼將軍府家用。
于是，慕榮從此就正式成為了馬隊的少當(dāng)家，一年要在南北之間來回好幾趟，經(jīng)常不在家。
而馬隊休息的時候，他仍舊是跟著慕謙熟識的老朋友們天天扎在軍營里，雖未正式參軍，但早已算半個軍人了，跟秦蒼、楊慎、璩華等一眾將門之后也是打小便在軍營里混熟了的。
可以說，慕榮的少年生活過得是相當(dāng)豐富，他還在這期間練就了一身超強的武藝，更自主閱讀了大量的文史典籍兵書等。
也是在南來北往的歷程中，他見到了只有野心和欲望而絲毫不顧百姓死活的各地軍府土霸王，見到了各國大同小異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見到了當(dāng)權(quán)者們換著花樣地壓榨百姓，見到了各國百姓無不是身負各種苛捐雜稅和沉重徭役，見到了這亂世生靈涂炭、民不聊生，到處都是田園荒蕪、村鎮(zhèn)傾頹、民生凋敝的樣子。
大約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一顆小小的救世種子便已在他心中生了根，只待時機成熟后發(fā)芽、開花，最后結(jié)果。
而他與歐陽烈的情誼便是從他做馬隊當(dāng)家的那一年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