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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歌向太平

第107章 破局(下)

長歌向太平 南風音 3220 2019-09-28 22:38:58

  目送云清和赤麟離去,慕籬繼而又將一封信函交給重明。

  “重明,你立刻去找璩、楊兩位將軍,將此信交與他們。”

  重明上前一步接過,慕籬又鄭重交代:“此事關系到大梁城中數(shù)十萬軍民的生死,一定要提醒二位將軍千萬小心行事,若讓敵方察覺,并因此而改變計劃,則大梁城危矣!”

  大魏禁軍大致分為兩個系統(tǒng),權職不同,互相制衡。

  其一為侍衛(wèi)親軍,包括皇城侍衛(wèi)禁軍羽林軍和御前親衛(wèi)禁軍玄甲軍,其中羽林軍五萬,玄甲軍一萬。

  其二為戍衛(wèi)禁軍,共三軍,分別為乾陽軍、鴻明軍和驍騎軍,每軍統(tǒng)兵兩萬。

  其中,戍衛(wèi)禁軍主要負責帝都城防;羽林軍乃宮廷禁衛(wèi)軍,主要負責皇城宮防和皇家日常兵事;玄甲軍則機動性較強,私密性也更強,基本可以說是皇帝的私人親衛(wèi)軍。

  至于京城日常治安維護則有大梁府的府兵,除非有大范圍的動亂或械斗出現(xiàn),否則禁軍一般是不插手京城日常治安的。

  而無論戍衛(wèi)禁軍三軍,還是羽林禁衛(wèi),亦或是玄甲親軍,各軍都設有名義上的大將軍一名,原則上都由朝中老資歷擔任,但并無實權,各軍左右將軍直接對皇帝負責。

  唯一的例外便是玄甲軍大將軍仇正,他是由楚天堯一手提拔上來的,握有玄甲親軍的實權。

  此外,戍衛(wèi)禁軍三軍的掌握實際掌控權一直都在馮遠手里。如今他一身死,掌控權自然也就收歸皇帝之手了。

  除去以上,京畿四州還有駐守禁軍,共計兩萬。

  而慕籬提到的璩、楊二將指的就是戍衛(wèi)禁軍鴻明軍左軍將軍璩華以及乾陽軍左軍將軍楊慎。因都是將門之后,故而慕榮與他們相識已久。

  此次北征,驍騎軍和鴻明軍全部被征調(diào),乾陽軍被抽調(diào)一萬,戍衛(wèi)禁軍各軍將領基本都隨軍出征了。

  所以,璩華原本也該隨征的,但因秦蒼主動請纓,取代了他,他便與楊慎留守京師了。

  于是,剩下的一萬乾陽軍便只得與侍衛(wèi)親軍和京畿駐軍一同守衛(wèi)京師。

  慕籬因兄長之故,曾與璩、楊二人有過數(shù)面之緣,雖交情不深,但他可以肯定他們都是明理忠義之士。

  故而他相信,憑借今日京中浩劫以及他慕家老小即將入獄的事實,即使他們不一定會立即相信厲王意欲篡位,但為謹慎起見也必定會依照他的提示未雨綢繆,等待反擊時機。

  因秦蒼出征,楚隱便將羽林軍暫時通通交由仇正代領,慕籬沒有提及仇正,可見他已將其列為懷疑對象。

  重明揖道:“屬下明白!”

  慕籬點頭:“去吧?!?p>  重明領命,當下也飛離了小院。

  于是,剛才還熱熱鬧鬧、轟轟烈烈的離憂居小院便只剩下了云翊。

  云翊望著慕籬清瘦的身形,滿眼心疼與不忍。

  即使她心中早有答案,卻還是忍不住心疼問道:“公子,您做了所有的那排,可唯獨沒有說您和夫人該怎么辦,禁軍可是馬上就要來了?!?p>  慕籬能聽出云翊話語中沒有絲毫疑問,反倒透著一股洞悉他心的悲憫,回頭沖她局外人似的苦笑道:“你心中不是已經(jīng)有答案了嗎?”

  “……”云翊無言以對,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不是他不想做安排,而是沒法安排,因為慕家此劫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然而慕籬到了此刻還不忘安慰別人,轉(zhuǎn)而又望著那顆桃樹上仿佛被飛雪壓得抬不起頭來的交錯瓊枝蹙眉道:“不必過于擔心,至少在厲王陰謀敗露之前,我們是安全的。厲王擺這么大一盤棋,不就是為了讓天下大亂,讓父親與陛下兩虎相斗,他好坐收漁利嗎?若我們今日不乖乖束手就擒,厲王就必然會有所察覺,從而加速他的行動,若他先發(fā)制人攻陷京城奪了皇權,屆時再以皇室正統(tǒng)名義號令天下諸侯剿滅叛軍,你認為到那時我們還有時間反擊,父兄還有活路嗎?”

  “……”

  “為了最大限度激發(fā)父親和陛下之間的矛盾,厲王一定會想方設法讓我們死在天牢里,相反陛下則必然希望我們能好好地活著,以便父兄那邊有個萬一時,他還能有個后路。我雖不知厲王到底對陛下說了什么,以至于陛下會做出如此瘋狂的決定,但我們一家人這牢獄之災是在劫難逃了。兩邊都要救,可總有個輕重緩急,兩相權衡,我只能讓家人以身犯險,只要我們暫時不抵抗,他們便不會立刻發(fā)難。若我猜測無誤,今日來的禁軍應當還帶著陛下只準活捉的密旨?!?p>  除了軍餉糧草的供給,將家族親眷留在京城,這是自古以來皇家對在外帶兵武將的約束方式之一,相當于是將他們的親人作為人質(zhì)扣留京師,為的就是防止他們造反。

  至于地方諸侯,朝廷早已無親眷可要挾,這也是某些心懷不軌的地方諸侯可以做著地方土霸王的重要原因。

  因此,楚隱即便有心將慕謙的舊部——羲庭軍主帥白崇一并處理了,卻無法用同樣的方法對付他。

  至于紫耀軍主帥鄭淳,因其娶的是楚耀宗之四女,楚天堯同父同母的親妹妹明德長公主,姑且算是他楚家的人,所以楚隱沒有動他的打算,這也是當初楚天堯放心讓鄭淳接替慕謙駐守鄢都重地、掌紫耀軍的原因。

  恰好這回鄭淳有傷在身,不宜遠行,奉旨領兵出征的人是副帥慕榮,正合了楚隱將慕家父子一起鏟除的心意。

  云翊終于只是咬咬牙,猶豫了半晌方道了一句:“屬下明白了?!?p>  然而話雖如此說,可慕籬內(nèi)心卻還是有股隱隱的不詳之感。

  即便明知此去兇險,他們也必須乖乖束手就擒。他已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倘若天公垂憐,則他慕家定能有驚無險,若天意不遂人愿……

  他不敢再往下想。

  經(jīng)歷了此次浩劫之后,他忽然有些怕他這種沒來由的預感了,怕又會成為現(xiàn)實。

  離憂居小院突然變得異常安靜,呼嘯的風雪聲以及遠空不斷飄來的各種凄厲哭喊聲就變得異常清晰,刺耳。

  “大梁,要變天了……”慕籬獨立桃樹下仰望遼闊清冷、映照血紅火光、飄著紛揚雪花的長空幽幽嘆道。

  耳邊不由再次回響起父親出征前的囑咐:“籬兒,此番出征,為父怕是趕不上你二十歲生辰了,但我和你母親商議過了,待大軍凱旋,為父定會為你補辦一個盛大的冠禮!你要好好地,等著我們回來,啊~”

  慕籬抗拒內(nèi)心那股隱隱的不詳,有種再也等不到冠禮的感覺。

  就在他兀自沉吟時,小院門口傳來柴素一將信將疑的輕喚:“籬兒?”

  慕籬回頭,見小院門口是柴素一帶著劉蕙并一對總角孩童,身后居然還有十來個稍微有些年紀的仆從,老管家陳庭也在其列,而云翊早在察覺院外動靜之前就已隱身。

  慕籬只覺五臟六腑間忽然蕩起一股激流,對柴素一展顏,既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又讓人覺得無比哀傷,極致溫柔喚道:“母親?!?p>  柴素一看著一片雪白的小院中那顆桃花樹下長身而立的少年,驚得抬手掩面,熱淚驀然奪眶而出,身旁劉蕙也喜極而泣,一臉欣喜與感動。

  在劉蕙的攙扶下,柴素一步步走到慕籬跟前,望著比她高出了近一個頭的少年,柴素一抑制不住地激動,伸出顫抖的手撫上慕籬的臉悲喜交加道:“真的是籬兒,真的是我的籬兒……”

  柴素一將慕籬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激動得又哭又笑,此時復雜的心緒讓她無暇問為何,也不想問為何。能看到他健全如初,這比什么都好!

  慕籬緊緊攥著柴素一的手,眼含傾世柔情就著雪地向慈母緩緩跪拜下去,尚未開口,柴素一慌忙想要將他拉起來:“這是做什么!快起來,地上涼!”

  慕籬卻是緊緊牽住慈母的手搖搖頭,既幸福又悲痛的淚劃過他的臉龐,仰望慈母一字一句深情道:“母親……娘?。∧妥尯汗蛑?!兒蒙娘親十月懷胎、二老辛勤養(yǎng)育,長到十九歲卻還從未跪過二老,您就讓孩兒跪著吧!”

  柴素一只覺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擰著翻著攪著劇烈地抽痛著,可她還是放開了慕籬。

  慕籬淚雨連連道:“母親在上,請受孩兒三拜,叩謝耶娘生養(yǎng)之恩!”

  柴素一看著少年磕了一個又一個的頭,面帶欣慰笑容,眼落慈母之淚,喜不自勝,亦悲不自勝。

  待慕籬磕完了三個頭,她這才上前扶他:“地上涼,咱們起來說話,啊~”

  慕籬卻仍是堅持不肯起,含淚道:“母親,您就讓孩兒跪著吧,或許這是孩兒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跪著跟您說話的機會了……”

  語罷埋首拜地,單薄的身子微微抽搐著,這無聲的哭泣中包含著太多的悲憤與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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